乡村女教师 生命的最后三天
点击查看原图点击查看原图———记梁山县优秀农村女教师李秀云
■本报记者盖鸣霆
这是一间再简陋不过的农村小学办公室，没有暖气、没有炉火，甚至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那几扇关不严的木头窗户里也会钻进来阵阵刺骨的风。可是，年过半百、从教35年的李秀云每天还是会笑呵呵地第一个赶到梁山县馆驿镇后林完小。在她的心里，哪怕办公的条件再艰苦，只要看到那些朝气蓬勃的孩子们，也仿佛就看到了温暖的春天。只不过，见证了几十年冬去春来的她，这一次，却再也等不到明媚的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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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1日，对于城里人来说，是一个网上疯狂购物和血拼的日子。可是，对于梁山县馆驿镇苏庄村这样一个偏僻的湖库区村庄来说，这天和生活中的任何一天好像都没有什么区别。
早晨不到六点，邻居家的鸡早已经叫了几遍了。54岁的李秀云看了看枕头边的闹钟，然后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其实，她也用不着闹钟，因为这些年早起的习惯，早就在她的大脑里安上了一个无形的闹钟。屋子里很冷，小小的蜂窝煤炉子在这个冬天显得太微不足道，因此身材胖胖的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抓紧穿上棉衣、保暖裤。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儿，不是先去洗刷，而是先把昨天晚上就封好的蜂窝煤炉子打开，等着蜂窝煤炉子“上气儿”的空档再去洗漱。洗漱完毕，蜂窝煤的炭火也渐渐上来了。这时，李秀云才开始做早餐。
早餐非常简单，一棵小葱，一把面条，虽然都是最常见不过的食材，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大清早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炝锅面，就已经不错了。面有两碗，小的是自己的，大的是丈夫苏方华的。最近家里盖房子，丈夫每天都得在新房的工地上忙活，吃不饱，根本没力气干活。李秀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都已结婚成家。前些年自己省吃俭用给大儿子盖了几间房子，小夫妻有了落脚的地。可如今，二儿子也已经是三十的人了，可是连口屋子都没有。平时小两口在外地打工，住在租住的房子里。但是，逢年过节回来就只能和老人挤在一起。因此，每每想到这里，她这个当娘的都感到惭愧。所以，再怎么苦，她都得想方设法再给二儿子盖上一间屋———“我苦点不要紧，可千万别给孩子们留埋怨。”
吃过早饭，刷过了锅碗，李秀云推着电动车准备去上班。临出门前，还对着女儿说了句“你在家提前洗洗菜，中午工人们来家吃饭。我回来得做菜，要不时间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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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点20分，李秀云来到了几里地外的学校———“后林完小”，而这时距离孩子们8点10分的上课时间还有50分钟。
李秀云是学校的营养餐发放老师，而每天往学校运送营养餐的车子是7点半到校。因此，这就要求她每天必须早于7点半到校，无论刮风下雨，都不能耽搁。“这是一年级的饼干，这是二年级的蛋糕……”一一验收完食品后，李秀云开始笑着大声招呼着每个年级的老师来领营养餐。
李秀云身材很胖，足有160、170斤，圆圆的脸庞、齐耳的短发，皮肤有着农村劳动妇女最常见的红润，再加上她爱笑，因此，每天早晨她招呼着老师学生们领取营养餐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仿佛看着李老师的身影、听着李老师的笑声，就能预先感知得到营养餐的美味。营养餐品种很丰富，饼干、小蛋糕，有时还会有火腿肠。或许这些食物对于城市的孩子们来说很是平常，可是，对于农村的孩子们来说却是很值得细细品尝。
微笑着看完孩子们领完营养餐，胖胖的李秀云开始走到办公室。办公室的桌椅很破旧，桌面上的油漆都脱落了，椅子的钉子也松动了。每每坐上去的时候，李秀云总能听得到清楚地“吱纽吱纽”声。翻开了昨天早已备好的备课本，李秀云又认真地准备着今天的课程。上午的课程有语文、自习、体育、传统文化，四堂课全部都是自己完成。当然，除了这些课程以外，其实李秀云还担任着一年级（一个班级）的班主任、思想品德老师、安全法制老师，甚至还是小朋友们的音乐老师。
农村基层学校有农村基层学校的艰辛，常常一个年级就一个班，一个老师要负责这一个年级所有的课程。一天七节课、一星期就是35节课。就拿后林完小来说，虽然既有幼儿园，也有一到六年级。可即便如此，学校全部的老师加起来也只有11位。其中，有四位都是马上要退休的老教师。除了师资匮乏，学校的教学设施也异常简陋———仅有的两排教室全都是一层的瓦房，一大间办公室也是一层的瓦房，少有的几个班级学生用上了二层小楼，还是临时借用的村委办公室。操场没有硬化，更没有塑胶跑道。体育设施只有一个简陋的篮球架，和一个锈迹斑斑的双杠。这里，没有城里小学的多媒体设备、没有高清电视机、没有暖气与空调，更没有舞蹈房、音乐教室，有的只是一张黑板、三尺讲台，还有无数双农村孩子求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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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农村学校的条件格外艰苦，可是李秀云对这一切仍然格外满足。从高中毕业成为一名代课教师的那一天起，她就深深爱上了教师这一阳光下最神圣的职业。在刚参加工作的那段时间里，她常常夜以继日地学习，努力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拓展自己的知识结构。1981年顺利通过招考成为一名民办教师，更坚定了她将教育事业作为毕生奋斗目标的信念。从青春年华到年富力强再到鬓生华发，从靳口小学、后林联中到菜园小学、苏庄小学再到后林完小，无论何地，无论何时，她就像一部拧紧发条的机器，不停地运转着。
感冒发烧，她轻伤不下火线；家里的农活再忙，她不会耽误一节课程。就在前段时间，李秀云感冒发烧厉害，上午拖着病体讲课，中午放学赶快去诊所输液治疗，午饭也是买点馒头包子凑合了事，下午上班时间一样如期出现在办公室、课堂。同事们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一天下午一点多她举着输液瓶走进了办公室，因为那次输液时间没掌握好，她和人家大夫说了声就出来了，到办公室批改作业、准备第二节课的讲解内容……
作为一名普通的农村女教师，也许是长期紧张而忙碌的工作状态，也许是长期的站立教学，她两腿膝关节过早地不堪重负，小腿弯曲变形，一天工作下来，小腿肿胀，痛如针扎……早在一年前，她去一家骨科医院检查，医生当场表示需要立即住院治疗，而她听说需要置换关节住院治疗时，她对医生说：“我现在不能住院，还要给孩子们上课。再过一年多，我就要退休了，那时我就可以放心地住院治疗了。”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历年全镇教学量化管理中，李秀云的班级在二十多个小学中始终名列前茅，多次获得第一名。“咱当老师的，没啥别的本事，唯有把孩子给教好了、让他们都考上大学，才有出息！”这句话，是李秀云最常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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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0分，又是站着讲了整整一上午，李秀云拿着书本送走了班上的67个学生，然后急匆匆地赶回家去。由于要给家里盖房子的工人们做饭，李秀云一个中午都呆在厨房里。好不容易端出了最后一道菜，李秀云看看表，马上到上班的时间了。于是，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口馒头，12时50分左右，她便匆匆骑着电动车往学校赶去。
可是，当骑到苏庄与后林村交界处时，往日走过无数次的一道沟坎颠簸倒了她的车子，李秀云整个人从车子前端飞出，头部首先触地，额头、眼部、手掌和腿部多处擦伤流血……有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看到了，赶快上前叫她、搀扶她坐起来，那时她才感觉到疼痛。大家劝她去诊所包扎一下，强忍疼痛的李秀云老师说她还是先去上课。有家长说，真不行就给校长打电话请个假吧！李秀云说，明天就要期中考试，下午的课她不能耽误！
到校后，看到她的情况，老校长刘兆田赶快劝李老师先去治疗，可是李秀云却笑着说，“没事”，然后坚持去上课。从来都是将自己最好的状态展现在课堂上的她，第一次坐在椅子上给孩子们上的课。两节课结束了，不放心的刘校长走过去，看到她扶着两个孩子的肩膀走到门口正歇息，说自己腿走不成路了、想去厕所也去不了，刘校长叫来一名年轻的女教师搀扶起她……
挂念着孩子们期中考试的李秀云，被刘校长逼着当天去医院做了检查。平时泼实惯了的她没有将自己轻微的头晕恶心放在心上，只是做了腿部检查就回来了。和校长通电话的时候，她关心地问起孩子们的考试，刘校长说语文试卷他安排其他老师代改吧，李秀云不同意，说自己的学生自己熟悉，执意让人把卷子给她捎到家中。
那一晚，李秀云背后靠着被子，将家里缝纫机上的一块平板放到腿上当书桌，半躺半坐地在炕上批改试卷。因为腿支撑不住，她就让丈夫在腿下面塞上棉袄。起初，改了十几份试卷后，李秀云感觉头晕难受就暂时停下了。休息片刻感觉精神好些后，又坚持着把总共60多份试卷全部改完，夜里一点多才放心地入睡。第二天一早，又托人把全部试卷送到学校发给孩子们。
13日下午，刘兆田校长和几位老师一同前往李秀云家中看望。深知学校师资紧张的李秀云，生怕耽误了孩子们的课程，一再对刘校长说感觉好些就去学校，“只要能坚持，我就去上课！”
谁想，这竟成了她再也难以实现的愿望。14日早晨9点左右，她对丈夫说有些难受，继而突发呕吐、呼吸困难，县医院120急救车赶到时已没有了呼吸，随行大夫检查后初步判断是脑部出血所致。而这一天，距离她退休只有半年。
李秀云老师走了，给家人、同事和家长孩子们带来巨大的悲痛和伤心！李秀云走了，就像天边的一朵白云，走得是那样匆忙，没能再看一眼熟悉的教室和心爱的孩子们，更没能兑现丈夫退休后好好照顾家庭的诺言。
李秀云生前的办公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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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梁山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