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善余徽州老房子大多为砖木结构古民宅尤为如此凡砖木
□ 吴善余
徽州老房子，大多为砖木结构，古民宅尤为如此。凡砖木结构的老房子，都富有粉墙黛瓦马头墙的特色。除此之外，粉墙黛瓦之间镶嵌着精致、大方、壮观的石头框架“门面”也极为吸引眼球：一座两个多平米长方形的门洞，顶端横着一块大青石或麻石，约有二三百斤重，称为“门岩”。左右两边，各竖立着一根两米多高、约一尺见方粗细的大石柱。上承“门岩”，下面衔接在一道用石料制成的“门槛”上。在这个长方形的石头框架内再配置两扇油漆乌黑发亮的木质大门，这便是徽州老房子最标准的“门户”了。
徽州人家的“门户”有大有小。大户人家屋大厅大，门面也大，门楼高，门岩、石柱、门槛的石料都比较考究，最好的石料，如“黟县青”等，其规格也不尽相同。“官厅”和富商人家大门的宽度可达三尺二寸以上，门槛高不盈尺（25公分左右）;小户人家屋小，“门面”自然也小，门宽一般只有二尺四寸——二尺八寸之间，门槛高度不会超过20公分。别看这门槛的长短高低和制作的精细程度的区别足见当时社会阶级的等级差别和贫富悬殊大相径庭。
从建筑结构看，门槛是房子“门面”的一个组成部分，无论在装饰或是从房子的使用价值上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比方说，门面是房子的“面嘴”，那么门槛就是嘴巴的“下唇”，不仅要求美观大方，而且在大门的开关闭合上起着把关作用。换言之，门槛是整座房子的关卡，主仆的出入、宾客的迎送，人来人往，该进去的可以大胆地、欢愉地往前走哟，不该进去的会望却止步或被拒之门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门槛在保护房子休养生息方面起着不可低估的作用。因此，古代徽州人在极其珍重自己房子的同时，更十分敬重“门面”，尤其敬重门槛，因为门槛在整个“门面”中是使用频率最高的部分。
孩提时，母亲就说过我是在聚族而居的老屋里出生的。从小到大，几十年与老屋风雨同舟，形影不离，我对老屋的感情不亚于我对父母双亲的感情。老屋建于清朝咸丰年间，青砖、黛瓦、斑驳的墙体、“三间两櫊厢”、明亮的天井、八个大房间，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尤其不能忘怀的那油漆已褪尽，满目疮痍的大门镶在两根硕大石柱之间，上顶门岩，下面卧着一条被时光老人磨得发亮的大青石门槛，门槛长1米左右，高和宽均约20公分上下，恰如一条精巧的“石凳”。夏天，凉风习习，坐在上面舒坦极了。如果能躺在上面安闲地睡上一觉，该多好。可是老屋是“众屋”，屋里八个房间住着男女老少二十多号人。一天到晚，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门槛哪能容得下你坐呢，更别提睡觉了。再说，从我的爷爷的爷爷起，这众屋里就立下了规矩：无论大小人等，一律不许坐、睡大门槛。违者，一次罚灯油两盏，供住屋里的人夜里照明用。家规毕竟是家规，一代一代往下传，有谁愿意大逆不道去当不肖子孙呢？此外还有诸如“挑担进家门必须在门口歇下”、“夜里照明不许带火把进门”、“大、小便盆桶之类进出不得走大门，只准走‘耳门\’(偏门)”之类的清规戒律也是有令必行，有禁必止的。细想起来，老辈人爱护自己的房子就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把关很严，从门槛着眼，确是严丝合缝，一丝不苟啊！
平素的日子，屋内外经常有人轮番打扫，门槛也比较整洁，遇上有谁家杀猪宰羊，在屋里歃血祭祀，那不要紧，先要焚香礼拜，洒血祭门神，再在石柱外下侧印上血迹即可。牲畜宰杀过后务必将天井等处用清水刷洗干净，不得留有半点污秽杂物，尤其是门槛，更需要用清水擦洗几遍。
敬重门槛，讲究清洁已形成族人自觉遵守的行为规范。那年，四婶有个不满两岁的儿子趴在门槛上撒了一泡尿，虽未被别人瞧见，然而四婶将孩子抱走后，悄无声息烧了一壶开水端来将门槛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被家人传为美谈。
事情也确实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大伯家的长子小名叫“狗蛋“（即我的堂房长兄）小时被宠惯了，养成了打爷骂娘的坏习气（有人说他吃过“金”药，神经质），到十来岁，坏习惯变本加厉，无论什么事，只要不顺他的心意，便歇斯底里大发作。一次，为了一件小事，他和弟弟吵架了，他弟弟看着吵他不过，夺门而去，一溜烟跑了。他提着竹棍，拼命追赶，追到村口，不见弟弟的身影，回过头来，一把无名火，怒从心头起，举起大竹棍对准大门槛噼里啪啦一顿乱打。这事很快被大人们知道了，金聚伯连夜召集众人商议，大家都说，损害公物，有损“门面”，如不杀他个下马威，后患无穷。于是责成大伯亲自将狗蛋捆了，送到祠堂中进去背“屋柱墩”（用绳子将人缚在屋柱上），当场邀集村内德高望重者予以教诲。这时，我看见狗蛋低着头，眼泪汪汪的，好像表示忏悔的样子，最后总算被长辈们定为“未成年人不予严处”而被松绑，但那顿中餐，十数人花俏的“猪肉酒饭”等开支却由大伯一人包揽了。
从此以后，老屋的门槛依然光亮如新，默默地履行着它的职责，维护“门面”的尊严，再也没有人来欺侮它。敬重门槛，讲究清洁成为世代传承循规蹈矩的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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