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人方成培：人见人爱“白娘子”的塑造者
西湖雷峰塔（资料图）□ 许安斌
提起白素贞“白娘子”，赵雅芝在《新白娘子传奇》里饰演的角色给人们留下了坚贞、勇敢、纯洁、不屈的形象。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在创作期间，最初的“白娘子”则是一个人闻人怕的“妖精”。“白娘子”何时出现在民间？后来又是如何由“妖精”转变为“人见人爱”的？一直以来，这一话题众说纷纭。
据史料记载，最早出现在民间曲艺舞台上的蛇精故事是宋末元初的《清平山堂话本》。其中的《西湖三塔记》中写有一个临安府青年奚宣赞救了迷路白衣少女的故事，这白衣少女是鸡精，一怒就要啄人、吃人，后被游方道士收镇在杭州西湖的“三潭印月”内。当时为手抄本，以地方杂剧演唱形式由民间艺人演出，整个故事情节很简单，演技也很粗陋。这个原始的抄本，与后来传说的白蛇精有着明显的“血缘关系”。
明嘉靖时，著名剧作家陈文龙以宋元手抄本、民间传说及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为蓝本，改编后创作了《雷峰记》。 《雷峰记》在故事情节、人物塑造、演出水平等方面虽较之前的《西湖三塔记》有了提高，但终究逃不出由妖变怪的本质，作者也无法改变特定的社会背景和时代局限性。过浓的因果结论及迷信色彩给白蛇精这一主要人物蒙上了可怕的阴影，失去了下层广大民众的同情和喜爱。明代戏曲评论家祁彪佳在他的评论集《曲品》中详论《雷峰记》时说：“相传雷峰之谜，镇白娘子妖也，以为小剧则可，若全本则呼应全无，何以使观众着意？且其词亦效颦，而疏处甚多。”
清乾隆三年（1738），黄图珌据上述诸多本子，在浙江、安徽等流传白蛇精故事的地方进行深入挖掘和整理。他根据搜集到的“杭城内罗员外的爱女罗秀琴与邻家青年章篑相爱遭父反对，罗秀琴深夜和婢女蔡小青及章篑出逃，罗员外在女儿房内被子里发现一白一青两条蛇壳”这一传闻，撰写了《看山阁乐府雷峰塔传奇》，赢得了不少支持者。黄图珌的剧本共两卷三十二出，剧情与冯梦龙《警世通言》里的故事几乎一样。尽管观众看到的白蛇精形象较以前要好了很多，但终因没能使白娘子逃出“妖孽”的概念，又塑造了法海以“俟孽缘圆满，收压妖邪”的结局，失掉了广大民众这一基础，再也没能红起来。
直到乾隆三十六年（1771），徽州人方成培经过多年搜集和创作，才写活写美了白娘子。
方成培（1731-1771），字仰松，号岫云、后岩，徽州歙县环山人，清代著名剧作家，尤以撰写传奇悲剧为拿手。著有《词矩（26卷）》《词尘（5卷）》《听弈轩词稿》《双泉记传奇》《南山涙曲》等。乾隆三十一年（1766）开始，方成培参考了流行于世的黄本（图珌）、冯本（梦龙）等13种版本及各地登台演唱的40多种戏曲和剧种，历时5年，至乾隆三十六年（1771）秋刊印发行了岫云词逸改本、海棠巢客校点的新编传奇悲剧《雷峰塔传奇》，计四卷三十四出本。《雷峰塔传奇》每卷首有乾隆时期文化名人，剧作家、评论家徐德太、吴士岐等人题词，卷末有清著名戏剧评论家洪基泰的跋，每出结尾均有方成培的创作附记。
方成培这部感人至深的人间悲剧，使白娘子从妖魔鬼怪、迷信色彩浓厚的形象中解脱出来，成为了一个民众喜爱和同情的女性。就这一形象，方成培曾征求过数以千计各个阶层、不同地域的民众，特别是青年男女，包括他妻子的意见，十易其稿，三次推倒重来。方成培在自述中对撰写《雷峰塔传奇》时改编再创作时的过程说得十分认真详细：“……惜其按节氍毹之上，非不洋洋盈可。而在知音翻阅，不免攒眉。辞鄙调讹，未暇更仆数也，重为更定，遣词命意，颇极经营，务使有裨世道，以归于雅正。较原本曲改其十之九，宾白改十之七，《求草》《炼塔》《祭塔》等出，仅存其目。中间芟去八出……”可谓用功之诚，用意之慎，用心之苦。
《雷峰塔传奇》的问世成为当时轰动全国的好本子，很快在江南水乡及长江两岸被民间艺人、梨园戏班搬上了舞台。一时间，以昆曲为主的全国各大剧种、地方戏、民间曲调纷纷移植、改编，争先上演，民众也争先一睹为快。方成培《雷峰塔传奇》的成功之处，在于他忠于民众的意愿，忠于创作来源于民众生活这一基础，将白娘子由一个自私、害人、魅惑、可怕的妖魔鬼怪，塑造成了一个人民大众喜爱的善良、多情、美丽的女性，塑造成了一个和顺、贤淑的妻子。据说乾隆下江南时，曾便服混入民众中看了此戏，十分欣赏。回京后，选戏班点了《雷峰塔传奇》给朝廷各部、院、寺大臣及三宫六院嫔妃观看。
中国近代文学大师鲁迅看了方成培的《雷峰塔传奇》之后，做了精辟的评论：“凡有田夫野老，蚕妇村氓，除几个脑髓里有点贵恙的之外，都说方剧改得好。可有谁不为白娘子抱不平，不怪法海太多事了……。许仙自娶妖怪，和别人有什么相干？他偏放下经卷，横来招是搬非，大约是怀着嫉妒吧？”
1980年，教育部出版了方成培的《雷峰塔传奇》单行本。1981年，由贵阳师范大学、南开大学、厦门大学、华南师范学院、安徽师范大学、吉林大学、陕西师范大学的专家教授整理，古典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包括方成培的《雷峰塔传奇》在内的中国十大悲剧集（上、下两册）。之后，台湾地区据方成培本拍摄上映了《新白娘子传奇》，轰动海峡两岸。直到今天，许多剧种大都参照方本改编上演，特别是《求草》《收青》《水斗》《断桥》《祭塔》等出子戏，也早已是家喻户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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