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渡湖畔一隐翁——汪律本贵池寻踪
[摘要]汪律本贵池寻踪
鲍义来文/图
英才少年投身革命
这二三十年里,每到贵池,只要有可能,我总想到乌渡湖畔走走看看、寻寻觅觅,以期在那烟波浩渺、高山低丘之中,寻找到更多汪律本的踪迹,然而大多杳如黄鹤,平添几许惆怅。
汪律本(1867~1930),字鞠友、菊友,号旧游、巨游,歙县西溪人,是江南大儒汪宗沂次子,气宇轩昂,才高八斗。袁昶主政芜湖,汪宗沂受邀执教中江书院山长,汪律本和其弟汪植圃侍学身边,为袁昶青眼,袁命题作文《黄山赋》,各一篇,皆收在袁的《于湖题襟集》。
少时汪律本,聪颖过人,18岁时,其父汪宗沂中了进士,有过一次黄山之游,律本随行;父亲的游山诗成了《黄海前游集》,儿子则以《黄海从游集》附后。这次游山,汪律本还在雪庄的茅蓬里,爬上桌子,就一壁白墙画了一幅山梅报春图,虬枝横斜,含苞怒放,成一时美谈,也足见其才华横溢和性情豪爽。
一般都知道,黄宾虹和许承尧曾是汪宗沂的学生,实际一起问学的还有汪律本。说起来也怪,论年龄黄宾虹最大,科考却榜上无名;而汪律本和许承尧竟同于1894年光绪甲午同科考中举人。如是正常情况,汪律本凭其才学本可有望再登进士,然而看到国家被豆剖瓜分,危亡旦夕,于是放弃了攻取机会,毅然转到了救国图强、反清革命的道路上来;许承尧则因为祖父瞩望殷殷,仍在继续用功。
汪律本先是入了江宁科学讲习所学习,后任南京两江师范学堂校监,辅佐李瑞清管理学校,为的是发现结识青年学生中的英雄义士,为反清革命培养人才。从一些资料可知,这时一些新办学校,他大都参与了谋划,如芜湖的安徽公学、南京的安徽中学,就是黄宾虹由歙县前往芜湖任教安徽公学,也是汪的安排。还有陈独秀在芜湖兴办的徽州师范学校,校董即挂了汪宗沂,以借重于“江南大儒”的影响。对此,汪宗沂或许知道;即使不知道,汪律本一定知道,或许就是汪律本和陈独秀一同考虑的结果。再说许承尧考中进士,入了翰林院,也是汪律本前往相邀回乡创办新安中学堂,并活动到朝廷大员给徽州知府写了信,从而取得了经费上的支持。就是黄宾虹在老家后院铸钱的机器,也是汪律本秘密运到徽州;后来被人告发,清廷捉拿,同样还是汪律本找到安徽巡抚,才没有酿成大祸。许承尧后来有《民元前之徽州反清革命》一篇口述,即是对这一事件的记载。汪律本还受组织派遣深入清政府的新军策反,“领一营驻九江,阴有所布署”(民国 《歙县志》“汪律本传”)。最近看到一张当年汪律本和蔡锷等人一起带领新军的照片,可见当年报国之决心。
有趣的是,汪律本冒着清政府的杀头大罪,但父亲汪宗沂却特别欣赏儿子的能干。汪宗沂在安庆敬敷书院教书时,陈独秀刚考中秀才,或许那时他们就已相识,后来又有接触,包括芜湖的徽州师范学校让老人挂名,陈独秀曾有诗称赞老人:“汪叟剧谈骋古今,论才恸惜老成心。”徽州的那场革命,于1907年被人告发,而恰在这之前汪宗沂去世,从而没有让他担惊受怕。
至于汪律本背后是怎样一个组织,又接受着谁的领导,遗憾资料不多,至今仍感扑朔迷离。
归隐湖畔吟风唱月
进入民国后,汪律本被选为安徽省的参议员代表,柏文蔚出任安徽督军时,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总之一直为中华民族之民主独立而奔波。但因武人秉权,政治黑暗,非革命初衷,从而急流勇退,有归隐山林之想,最后选择了烟波浩渺的贵池乌渡湖畔。有通写给大兄信可见他当时心迹:“近于纷华,百无一恋,日日思得归计,倘得于拥牛衣、啜薄粥中寻兄弟子侄之欢、享山水诗书之乐,则真快意事矣。”
考察汪律本为何选择贵池为归隐之地,看来有以下原因:一是有宽阔的水域,“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里无疑适应诗人的山水情怀,虽然他的家门口也有丰乐河和下游的新安江,但没有乌渡湖之烟波浩渺;二是凭借江上的交通便捷,这里与沿江城市皆可朝发夕至,此时的汪律本家人多住沿江的上海、南京、芜湖等城市,归隐于此,与亲人的联系并不困难;三是贵池与当时的省会安庆只一江之隔,他的许多同道好友如江彤侯等都在省城任职,便于联系;四是贵池有好友王源瀚等,皆是道中之人,并不寂寞。还有一点是,汪律本等当时的一批辛亥志士,曾都有过实业救国理想,退隐归田,正是实现夙愿的时候,汪律本在此成立了一个围湖造田养渔公司,邀了许多朋友入股;黄宾虹也受此影响前来购湖买田置屋,作长住打算。
从当年黄宾虹、汪律本的诗画笔下,汪律本的隐居之地,附近有一棵百年古松,他在树荫下置放了一台书案,用来看书作画。黄宾虹曾有一首长诗,以白描手法勾勒了这一场景,写松树之“未受秦封松更古”;写汪氏作画情景“解衣磅礴坐其下,赤日当午忘梅炎;书签画轴纷披入,凉阴谡谡风生肘;霜缣雪楮任挥洒,时喜晴晕落窗牖。”以后汪氏还为此松画过大幅写真送许承尧,许氏又将此幅赠给乡后才隽罗长铭,动乱间散失,后为省拍卖行拍出,网上可见此照,已为爱惜者珍藏。
1926年,汪律本在湖上迎来了他的六十生日,他徽州家乡的大兄汪福熙说要给他祝寿,他回信:“世事艰屯,偷安苟且,何寿之足言?”他希望大兄为他写来一尺一个的隶书大字“萍蓬庵”三字,又三个小篆书“小草堂”,以作门楣,他则以画相报。再让侄子汪采白刻四方印:“六十纪念”、“汪旧游记”、“鞠友写菊”、“池畔侨渔”;又让侄孙汪采白之子勖予画上一些单条,以为补壁,并以为这样“比吃寿面好得多”。那年在上海学医的儿子来看他,也说要祝寿,他让儿子陪游了一次黄山,不仅留下了大量诗词,还留下了包含许多考察见解的《黄山杂记》;即“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也为其所提出,沿用至今。
汪律本入湖时,其原配夫人已去世,他的生活由两个丫环护侍,其中一个开溜了,留下来的名叫迟来红,我猜想这名字可能还是汪氏所取。记得三十年前,贵池友人陪我见她时,因是生人不肯多谈,只是让我看了汪律本留下的遗物:一张宽大的画桌;一块学生为老师在景德镇定制的人物画像瓷板;还有一个也是从景德镇运来的可供洗澡的瓷制浴盆。问到汪氏的图书手稿,她说后来大水,其书画等等全都付之东海了。
汪律本与迟来红生有子女,他在湖中曾将喜讯并儿子的八字告诉了在徽州的兄长,在那张喜单上写着:“庚午年八月二十九日戌时生一子,名之曰金祓,盖取秋禊意,亦颂祷天河洗兵也。”秋禊是古时一种除灾求福的祭祀,由此看出老人忧国忧民的不变情怀。
我曾采访过严坚吾老人,他是汪植圃的女婿,也即汪律本的侄女婿,当年曾在湖上帮助汪律本照顾业务,他谈起汪律本的印象,大胡子,过的是诗意人生,画了不少画,而于渔湖业务,很少过问。常在月黑风高之时,会有一些陌生人呼啸而来,烧锅做饭,半夜以后,则又走了,然后平静如初。可这位隐士对此从不过问。九十岁的严老瞪着双眼对我说:“我想他们不是强盗,就是游击队,且已与汪家的长工挂上钩。汪律本不管他们,他们也不伤害汪家。”然而对于严坚吾经常读错字,汪律本曾指着他的肚子说,“你一肚都是白字。”
这位反清革命先行者,在许多人以为大功告成后可分一杯羹了,他却急流勇退,过着清贫的生活。为此柏文蔚称他:“高风亮节……吾党中绝无而仅有者也”(见柏文蔚 《五十年大事记》)。
名士遗存杳渺难寻
1930年底,汪律本离湖前往上海看病,他先是因糖尿病引起腰疽,后来致死的则是胃癌。他的去世,令亲友悲痛,许承尧闻之,一哭再哭,成诗十二首。在之后三年编纂的《歙县志》中,许承尧为其立了传,特别指出了他的文学成就,说他著有“《萍蓬庵诗》六卷;尤喜为词,有《壶中词》、《薄寒词》、《曷归词》、《刦尘词》、《荒径词》五种,诗词俱幽异深婉,境地甚高。画山水花竹,倏然有逸致。爱聚古书画,精鉴别。熟识明季故事佚闻,酷嗜佳山水,尝游黄山,为《黄海后游集》三卷,于山中途径故实,皆有阐发。”并说他前往乌渡湖所行实业,只不过是一时之兴,而这里的山水景致才是他诗意人生的快乐追求。
1930年汪律本由贵池去上海看病,以为只是像以前一样在子女家住上一段时间又回来,可谁知这次竟成永诀。他所有的笔墨生涯都留在乌渡湖畔,之后发生过几次大水,或许付之波涛,或是迟氏不识而被毁坏,总之许承尧在县志上所列出诸多名目,却未曾一见,痛哉。后来汪世清、郑初民、汪孝文等有心者,也只是零星地抄录一些,那无异于九牛一毛。
“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在黄宾虹、汪律本岑寂贵池六七十年后,当地的饶永、饶颐叔侄进行收集,编出了黄宾虹在贵池的资料,却苦于汪律本的资料难得,乃于2014年春上,邀请著名美学家郭因、《黄宾虹虹年谱》作者王中秀及在下一起前往,考察黄宾虹、汪律本贵池踪迹,再一次到了汪律本的旧居遗址,也只是看到了农户家保存的汪律本三件遗物,更多的历史,就是当地人也说不上一二了,文献资料更是不见一字半纸。
然而就是如此艰难,今天还有人在寻找着汪律本的踪迹,了解他的过去,并以期得到他的只字片纸,这大概是连汪律本本人也都想不到的吧?何以如此,这便是汪律本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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