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昱岭关
■陈七一
一
二十多年前,杭州与黄山之间没有高速公路。车出杭城,过富阳,向建德,溯江而上,一边是澄澈的富春江、新安江,一边是深黛的山峦。续行,宿建德江,可品赏“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景致。山峦平缓,连绵映带,水天一色,渔舟唱晚。
再由杭入徽,已是二十年后,正是隆冬,天下皆白。高速路是上不了了,便思走一趟风雪徽杭路,心下倒是升起一股豪情。于是,照例二十年前旧路,而景致却为之一变,群山蜡像,原野皑皑,富春江里,清水半江雪半江。而柏油路上,雪虽铲过而犹滑,车贴路慢行,抵达昱岭关。
漫天风雪里,昱岭关、千秋关、独松关,三关雄峙。
独松关据北,位于安吉县南独松岭,东西高山幽涧,南北峡谷相通,古用兵之地也。千秋关居中,位于宁国城东南60公里处,山南为浙江省临安市,群山高耸,隧道幽深,地势险要,系皖浙通道,杭州门户,亦为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昱岭关建于三国前期,与天下雄关皆有不同,此系山越人为抵御孙吴政权而建。当是时,山越人自冶铜铁,铸制为武器与农具,耕植谷地,自给自足。为保平安,山越人自建民勇,以抗外敌。他们形成了自己的组织和社会,拒绝向孙吴政权交纳租税。自孙策始,孙吴屡屡向山越用兵,但收效不大。后来,三国纷争渐起,为解除后顾之忧,孙权调集重兵,必欲一战而胜。山越人的首领之一祖郎,聚万人之众,凭昱岭关与孙权鏖战,终因实力悬殊不敌,祖郎率众归孙策,从此,昱岭关划入孙吴版图。
我初上昱岭关,是歙县的一位朋友陪同的,他给我们讲述了昱岭关与两个人的故事。其一是隋末,古徽州第一伟人汪华公从宣城出兵,经昱岭关,上光明顶搁船尖奇袭睦州。其二是元末,朱元璋起义军先屯兵在大光明顶搁船尖,“高筑墙,缓称王,广积粮”,再与元军决战昱岭关,取得胜利后,攻取徽州府。
他没有给我们讲孙权与山越人的故事。也许是作为山越人的后代,他们觉得那段历史有点尴尬。他也没有给我们讲方腊义军曾在此关与宋军大战的故事,不知道是疏忽还是有意隐讳——然而我正是冲着卢俊义大战昱岭关来的,我想一睹古战场的悲凉。
雄关静穆,而劲风如刀,呼喝处,隐有刀兵之声。是方腊军的扼守,还是梁山军的冲杀?大雪满弓刀,鲜血迸地,生命熄灭!哪一处关下,没有数以万计的陨落的生命?歙县的朋友当年缄口不提此段,我想,不是疏忽与隐讳,更多的应该是不忍。
二
触摸关墙,花岗岩冰冷。关约三层楼高,阔深各两丈。关墙向两翼山脊延伸,左右各约二百步。东面山坡的戍所遗址此时被壅在厚厚的积雪之下,真容莫辨了。
1933年,浙江省在修杭州至屯溪的公路时,对关门进行了维修。时浙省交通厅长题写关名,公路局长题写门联,外为“光复丰功雄关气壮,堂皇伟迹古郡山高”;内为“坦道贯通熙攘来往,巍名矗立震烁古今”。
千年关隘,气势如昨。而今,蹬道和关门显非千年前古貌,然垒建它们的石块还在,凝固的呼喊还在。它凝固着时间和空间,以“关”的姿态,矗立天地间,似乎在说更替旧事。
去昱岭关东北百余里的临安是吴越王钱镠的故乡,这位武肃王曾统领包括昱岭关在内的一郡十三州的吴越国。苏杭二州成为人间天堂,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施行的“善事中国,保境安民”国策。苏东坡对武肃王有评价:“吴越地方千里,带甲百万,铸山煮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然终不失臣节,贡献相望于道。是以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鼓之声相闻,至于今不废。其有德于斯民甚厚。”
东坡的这些话是中肯可信的。这位武肃王读书不多,但他读懂了“民为贵,社稷次之”这句话。吴越国三代五王一直秉承民意为贵,民利为先的情怀,终于978年,钱弘俶遵照祖上“如遇真君主宜速归附”的遗训,审时度势,纳土归宋,使得当时吴越国较为发达的生产力免遭破坏,人民免遭生灵涂炭。舍一己之欲而生百姓,吴越王可谓仁君也。
雪已经停了,风仍然在吼着,吹得人浑身透凉,双颊生疼。我顺蹬道上了关顶,回望来路,是一望白茫茫像海一样绵延起伏的山峦峰峁,缟素清冷,目光所及,渐次迷蒙,此景应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最恰当的诠释了。
车过昱岭关关口,进入安徽境内,村庄处处:三阳、杞梓里、霞坑……在袅袅炊烟下,安静恬然。更远处,唐模、呈坎、西递、宏村、龙川,这些千年不散的村落,它们的安静与昱岭关的沧桑对比强烈,不由让人思量:纵风雪交加,居有其所,耕有其田,谁又会风雪山神庙?
车至昱岭关脚下,已是日暮乡关,村里灯光橘黄色。停车回望,昱岭关藏在层层雪峰之中,隐约可见的大光明顶搁船尖,仿佛有落日的辉光罩在其上,巍峨地守望徽杭二州,也守望着身旁的昱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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