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养心雅舍随笔之七十八
□ 记者 黎小强
敲击这些文字时，几缕山岚缭绕眼前，像摇曳的水墨。
月日下午3时光景，歙县新溪口乡一处桔园里，我蹲着，静看山岚。
我的视线越过翠绿的桔树叶和枝头金黄的桔子，飘过清冽的新安江水，就到了江畔绵延的山峦。其下是白墙黑瓦马头墙的徽派民居，往上是青青翠竹、茶棵地和灌木丛，再上就是一缕缕袅娜的山岚了。它们乳白模样，像仙人长袖善舞，由山巅升腾而起，渐渐融入高天上或浓或淡的乌云。我看不见它的根，但起于山间泥土，有坚实的基础，飘渺的山岚才有如此从容安详的姿态。
岚真是个好词，音“兰”，兰心蕙质，外形由山与风合成，实指山中雾气，似风，又似雾。雾有形，而风无形，有形渐至无形，色渐至空，万物莫不如是。
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我在桔园胡思乱想时，桔树林中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这是村民姚祝花家的地，她背着竹篓，高高兴兴领我们上山。攀上一级级陡且曲长的石阶，钻进她的桔树林，她将工具分发给大家，每人一把剪刀和几个塑料袋，然后告知哪片桔子有可能甜。“两亩多地，往年能挣两万多元。今年冻死了，估计三四千斤。一斤一块五，几千块吧。”多岁的姚祝花一边采桔，一边和大家闲扯，憨厚的笑始终挂在脸上。她的孙女余玥骅在县城行知学校上高二，周日放假，也上山来了。“没事，就帮着家里采茶叶、摘桔子。”玥骅笑得阳光，高瘦的身形在浓密的桔树间若隐若现。我的家人也在林间很是兴奋，她们来自歙县南乡，从小与农事为伍，这下该是池鱼归故渊、羁鸟返旧林了。摘一颗大个桔子，雨滴溅了一身，不管，剥开，甜蜜的汁液在冰冷的冬日滑入心田，像冰镇甜饮，别有滋味。一颗不行，再来，吃撑了，直笑“晚饭吃不下了”，又忙着采桔。硕果满枝，哪棵最爱？挑肥拣瘦，互相打趣，呼朋引伴，好一番热闹。一个多小时过去，她们仍在林间嬉戏，不顾地老天荒。
但地老天荒终有时，天一点点暗了下来。天上的流云不断变幻着阵形，忽而战马嘶鸣，忽而狼奔豖突。我蹲在桔园的高坡上游手好闲，看岚，也看光阴一寸寸老去。
晚上六点半，我们的场景换成黄山学院教师楼的宽阔大厅。雪白灯光，橙色地板，柔软沙发，细花窗幔，觥筹交错，我们和刚来黄山的姐、姐夫及表妹一家欢聚在外甥女新房里，浓密的亲情在蒸腾。
于是，正如开头所写，我看见几缕山岚。新安江畔的山岚是其一，桔园采桔之欢、新房相聚之乐又何尝不是一缕山岚？这些欢乐同样如雾似风，慢慢从有形遁入无形，终成久远的回忆。正如现在，我开始用文字追忆时，这些山岚已渐行渐远。
可为何还要这些欢乐？还要欣赏这些终将离去的山岚？我慢慢明了，无力阻拦缘起缘灭，就醉里挑灯看剑，趁兴耕云种月，便不枉此生梦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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