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的小鲜
隐居在徽州西溪南古村落的“西溪南居士”前两天发了一则微博,秀了他炒的一盘螺蛳。那螺蛳小小巧巧,壳薄而金黄,用葱、蒜、姜、红辣椒一衬托,非常漂亮。我看得差点将口水落下,一下子沉浸于对徽州小鲜的思念中去了。
徽州的河流里也生长一些小河虾。与长江一带的虾不一样,徽州的河虾一般呈褐色,壳稍硬,下锅后的颜色会变得血红。徽州虾特点不是嫩,而是鲜,一盘虾会让人鲜得不知猴年马月。徽州虾最上品的吃法,是吃醉虾。因为徽州河流的水好,水质接近矿泉水,以矿泉水所养的虾,完全可以想象出它的味道了。在透明的器皿中放入葱、蒜、姜,放入黄酒和醋,再倒入一杯上好的高度白酒,最后倾入活虾。一刹那间,器皿中上映的,是百分百的最后疯狂,仿佛世界末日大灾难到来似的。除了醉虾之外,春天里的虾炒韭菜,以及虾子酱之类的,也不失为徽州的一道好菜。徽州人还喜欢将虾米放在豆腐干之中,不仅能增鲜,还可以丰富口感,增添牙齿的欢乐。
徽州的小鲜还有蚬子、河蚌、螺蛳这些东西,不过以前的河蚌主要是用来喂鸭子的。夏天里,人们去河边或者水田里去踩蚌,踩着踩着,会碰到硬硬的东西,好的蚌是鼓起的那一头向上,坏的蚌则是锋利的那一头在外,异常硌脚。逢到好蚌时,只要弯下腰或者潜水下去,就能捞出大大的蚌。河蚌做菜,是近年的事,用河蚌里挑出来的肉,炒青辣椒,是一道口感极好的菜;并且,用河蚌肉煨火腿,也能熬出极鲜美的浓汤。 “腥”与“鲜”,一般都是二位一体的,“腥”的东西转化得好,就变成了 “鲜”;“鲜”的基础,一般都是“腥”,像螃蟹,就是最好的证明——哪有东西比螃蟹腥呢?又哪有东西比螃蟹鲜呢?河蚌煨汤,最重要的是去腥,多放姜,多放黄酒多放醋,最后放入点菜薹或者鸡毛菜,临上桌时再撒点白胡椒粉。如此这般的浓汤,味道是带点微辣的鲜,颜色红、黄、绿交织,煞是漂亮。做河蚌,谨记的是,一定要用木棒敲,不能用任何金属器具,用铁器敲出来的蚌肉,不仅煮不烂,而且味道很难闻。至于蚬子,徽州人似乎不常吃,不过蚬子用来炒韭菜,或是雪里蕻,也是下酒的好菜。类似的小鲜,一定得配味重或者猛辣的东西,去掉它的腥气,中和它的邪气,才能变得主流和讨喜。
徽州最具市井意味的鲜,要算是螺蛳了。新安江边的螺蛳由于水质好,不仅卫生,而且格外鲜美,这是很多污染之地的螺蛳所不能比拟的。我从皖南来到合肥后,就不再敢吃螺蛳了,因为合肥一带的螺蛳大都长在泥地里,吃起来有一股浓重的泥腥气;除此之外,合肥周围包括巢湖的污染太严重,总让人不敢放心去吃。徽州的螺蛳很早就出名了,我曾在《上海滩野史》一书中看到:很多年前的上海徽菜馆也卖螺蛳,打出的广告竟然是“本店的螺蛳采自徽州”!这广告一打,上海滩的那些老克勒们都纷至沓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解放前!
从立春到清明之前的一段时间,是吃螺蛳的最佳季节。徽州的螺蛳分为大田螺和小螺蛳,比较起长在泥地里带有土腥气的田螺,小螺蛳更香更鲜口感更好。徽州的螺蛳大多是生在浅河水里,河水清澈见底,河床的沙地里,能捡到漂亮的鹅卵石,也能拾到拇指大的螺蛳。早春之时,水还有些凉,这时候只要脱下鞋,在浅水处随便走一走,只要半个小时,就可以拾到一小筐螺蛳。把鲜活的螺蛳养在清水里,滴几滴菜油,让它们吐尽泥沙,排净污秽,用钳子剪掉螺蛳尾巴,放清水里再洗一洗。将铁锅烧热,倒入菜油,加上姜、蒜、辣椒爆炒,等到香气扑鼻,再倒入螺蛳,加入黄酒,随便掷一两块糟头肉进锅里,这是为螺蛳增油的;再放入酱汁爆炒;三五分钟后螺蛳起锅,撒一些青绿绿的葱末在上面。这样,一碗乌光锃亮、香烫热辣的炒螺蛳便让人食指大动了。吃螺蛳这件事,最具吸引力的环节是“嘬”,既是技艺又是艺术,将嘴巴对着小小的螺蛳壳“嗞嗞”地“嘬”着,姿态有点像松鼠吃食,轻巧巧地便嘬出弹牙的螺蛳肉,也嘬出鲜浓的螺蛳原汁。虽说嘬螺蛳的样子不好看,发出的声音更不雅,但正是这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成就了食小鲜的偷着乐,以及市井生活的怡然自得。这是有生活况味的——既有做得心灵手巧的精明,也有志得意满的愉悦。
除了带壳的炒法之外,春天的螺蛳肉炒韭菜也不失为一道美妙的菜:早春的头刀韭菜嫩而香,堪为一绝;早春的螺蛳嫩而软,同样堪为另一绝。这两种分属荤素的细枝嫩芽,像一对两小无猜的童男童女,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头刀韭菜与螺蛳的“嫩鲜香”,搭配在一起,颇有“绝代双骄”的意味,吃得满嘴早春二月的味道。清明之后,由于大螺蛳生小螺蛳,口感便不那么好了,吃着吃着,会咬到一嘴的螺蛳壳。不过盛夏到来后,又是吃螺蛳的节日了,人们尤其喜欢在这个季节里就着啤酒吃着螺蛳,吃出夜晚的凉意和爽悦。现在的屯溪歙县休宁等地,春夏秋季节夜宵必上的,就是炒螺蛳了,就跟合肥人吃小龙虾一样。人们喝着啤酒,嘬着螺蛳,沐浴着新安江清凉的风,欣赏着两岸的美景。那样的惬意,既能踏实地接上地气,又有超凡脱俗的仙气,是一种真正的“两个文明”。
好像徽州也有小龙虾。我童年的时候在徽州的农田里,有时候也能看见这种丑陋的虾。不过当地人好像从来就不吃这个东西。以前的徽州人不吃小龙虾,不吃乌龟,更不吃知了、蚂蚱以及其他丑陋的东西。不吃就是不吃,徽州的山野和河渠中好吃的东西多着呢,干吗吃这么难看的东西?除了习惯之外,可能还有文化传统的关系,那时的徽州人原则和禁忌较多,有礼仪上的原则,有文化上的原则,也有饮食上的原则——徽州是程朱理学的故乡,在道德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饮食方面,自然也就“非礼勿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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