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岭纪事——白茶
□张大文
蜈蚣岭人对白茶心怀歉疚。
白茶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茶园里的？蜈蚣岭从没有人去考证过。只听说在很早以前，村后山那边上住着个叫程道仙的道士，他用淬炼宝剑的水煮白茶给乡邻治病，疗效神奇。人们只是把它当作传说，反倒觉得与茶园里其他碧绿青葱的茶叶相比，白茶叶色泛白，色彩怪异，茶形单薄，产量偏低，令人疑惧。
胡武海是第一个认识蜈蚣岭白茶价值的人。他老家在璜田乡上江村，与蜈蚣岭村只隔着一道岭。1953年从歙县中学毕业后，考取了祁门茶叶学校，那是一所在全国行业内有一定知名度的茶叶专业技术学校。1958年9月16日，毛泽东在安徽舒城发出“今后山坡上要多多开辟茶园”的号召，这个号召使胡武海心情豪迈，也几乎照亮了他整个的生命。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天，胡武海在一本学术杂志上获悉浙江省安吉县农业科技人员插穗繁育白茶成功的消息。从事茶叶研究多年的他对白茶有一定的了解，白茶其实是茶树的变异品种，这种变异是由于特殊地理、气候条件，使茶树在低温时抑制了叶绿素的合成，由于叶绿素合成受阻，导致代谢机能产生变异。这种茶春季发出的嫩叶纯白，在“春老”时变为白绿相间的花叶，至夏才呈全绿色。白茶很早就进入了人类的视野，宋徽宗赵佶在《大观茶论》中说：“白茶自为一种，与常茶不同，其条敷阐，其叶莹薄，崖林之间，偶然生出，虽非人力所致，有者，不过四五家，生者，不过一二株。”又说：“芽英不多，尤难蒸焙，汤火一失，则已变为常品。”安吉白茶的繁殖成功，改变了白茶“非人力所致”的历史，也触发了时任歙县茶叶研究所所长胡武海对蜈蚣岭的白茶进行繁殖研发的念头。因变异而导致的白茶属于不育系，不能利用其果实繁殖后代，他采取无性繁殖的方法，从蜈蚣岭白茶母树上剪取了枝桠，在与蜈蚣岭同一海拔高度的自家老屋前空地，和位于县城边上的县茶叶试验场里同时进行扦插实验。经过四年的摸索，县试验场里的新苗长势羸弱，品质退化，而老家屋前的新苗保持白茶固有的特性，与母树的性状一致，生育期和长势比较整齐，新梢大小、持嫩性和色泽十分稳定。
胡继高1990年卸任蜈蚣岭村党总支书记之后，就一门心思带领村民们打造无有机茶叶基地，并聘请了胡武海担任技术顾问。当胡武海把他繁殖白茶新苗成功的消息告诉胡继高时，胡继高起初并未在意，后得知浙江安吉白茶在当地政府的大力扶持下，已发展成蜚声宇内的名优特茶，价格比他们正生产着的有机茶高出数倍时，胡继高隐隐有些心动，于是胡武海无偿提供技术指导，胡继高和村委会主任胡和法等在村里搞起了白茶的扦插繁殖试验，并很快获得成功，育成的新苗陆续交给村民零散种植。
2002年6月4日，胡继高携带蜈蚣岭有机茶参加在芜湖召开的中国国际茶业博览会，他捎上从各家各户收购来总共只有9两的白茶。出人意料的是，这9两白茶似乎成了整个展销会上的亮点，一位客商甚至愿意以8000元的价格来收购它，这使胡继高深感震惊。为弄清蜈蚣岭白茶的真正价值，胡继高和胡武海将白茶鲜叶蒸制成清样，送到国家农业部茶叶质量监督检测中心进行生化分析鉴定。鉴定报告表明，蜈蚣岭白茶氨基酸含量、铁含量分别是一般绿茶的一倍多，咖啡碱接近茶叶含量的最高值；与浙江安吉白茶相比，氨基酸和茶多酚的含量分别比其高出0.16%和119%；从外形上看，安吉白茶虽然叶显白色，但主脉仍呈微绿，远没有蜈蚣岭白茶白得纯正、透彻。专家们据此认为蜈蚣岭白茶变异程度更大，品质更优。中国茶叶协会原理事长程启坤把它命名为“徽州白茶”，并欣然题词：“徽州白茶，稀有珍贵，叶白味鲜，品质超群”。安徽农业大学王镇恒教授对它更是喜爱有加，他的赞语是：“蜈蚣岭村，稀有茶树，芽叶玉白，嫩香味爽，健身观赏，茗中珍品”。农业部出具的鉴定让胡继高等人发展蜈蚣岭白茶的信心倍增，与村党总支书记胡进法商议后，去县政府向有关领导作汇报，希望政府能够扶持蜈蚣岭发展白茶。县里的那位领导却认为区区一个蜈蚣岭村，山高地少，交通不便，终究难成气候。在场的胡武海解释说白茶一旦失去蜈蚣岭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其遗传特质将会发生改变，若蜈蚣岭全村都种植白茶，也足以形成一定的市场规模。领导笑笑再不作答。走出政府大门，胡继高先前心中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已悄然化作灰烬。回到家中，收到在山西太原开茶庄的儿子捎来的信，要他帮助照看孙子，胡继高收拾了几件衣服，怅然离开了家乡。时任村委会主任胡和法仍时常戴着草帽出现在那不足一分的承包地里，给扦插的白茶新苗除草、施肥、喷洒农药。蜈蚣岭白茶的命运直到2010年才出现转机。歙县人方良伟19岁离开家乡，先后在山东、东北和屯溪经营茶庄，至今已在茶叶圈子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2010年春茶上市时，有人走进他开设在屯溪的茶庄，兜售一小包白茶。见多识广的方良伟眼前一亮，但他就是不敢相信这茶竟然产自一个叫蜈蚣岭的小山村，经多方查证属实后，他将蜈蚣岭生产白茶这一消息告诉了朋友刘平，刘平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文化产业发展公司，对茶叶也有着特别浓厚的兴趣。那年夏天，两人驾着车翻山越岭，沿途不断寻访打听，终于到了蜈蚣岭村。村党总支书记胡进法和时任村委会主任胡和法热情接待了他们，看了村里的白茶扦插繁殖基地，胡进法希望刘总能投资支持白茶发展，刘平欣然应允。
不久，刘平投资的黄山市蜈蚣岭母树白茶有限公司在村里挂牌成立。公司租赁了最好的“海绵地”，将散落在蜈蚣岭村铜锣湾、青尖和长岭上的仅存的十八棵白茶母树移植到一起进行集中保护。又以每株两元的价格，从扦插繁殖户那里购买新苗十余万株免费发放给农户种植。今年新茶开采，蜈蚣岭村一般绿茶鲜叶价格是每斤50元，而公司对白茶鲜叶的收购价每斤达200元，蜈蚣岭人喜笑颜开，奔走相告，往年让他们抱有疑虑的白茶已成为“金疙瘩”。
党总支书记胡进法却从这喜人景象里看出了隐忧，他认为白茶的品质取决于日常管理，如果不在这方面做足文章，生产不出高品质的白茶，不仅会影响公司的利益，最终也会损害蜈蚣岭白茶这一品牌。因此应当在村里白茶生产合作社，指导村民们做好白茶的日常生产管理工作。
在胡进法的倡导和吁请下，商讨成立蜈蚣岭白茶生产合作社座谈会于2012年6月25日在蜈蚣岭村部召开。歙县政府分管农业的副县长，县农委主任、璜田乡党、政领导、蜈蚣岭村“两委”干部，蜈蚣岭母树白茶有限公司的老总、还有离家多年，但对白茶一直魂牵梦绕的胡继高等也来了。在大家争先恐后的发言中，白茶生产合作社呼之欲出：成立生产合作社，推进白茶生产向规模化、规范化方向发展，不仅十分必要，而且势在必行。合作社的主要任务是指导农户做好茶园的日常管理，开展白茶采摘、制作方面的业务培训，努力提升蜈蚣岭白茶的品质。当务之急，是要制订合作社章程，明确社员的权利和义务，并且要广泛宣传，使广大种植户都能积极踊跃地加入到合作社中来。
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作了会议总结，她说，蜈蚣岭白茶的亩均效益可达3万元，现已有白茶园105亩，如果明年底新增白茶200亩，到2015年底发展到1000亩这一目标能如期实现的话，单白茶一项，每年能为蜈蚣岭人创造收入3000万元。县委、县政府已将蜈蚣岭白茶列入《歙县十二五茶产业发展规划》，将对蜈蚣岭白茶发展给予大力扶持。她希望蜈蚣岭党总支要努力搭建好生产合作社这个平台，发展、利用好白茶这个上天赐予的“金疙瘩”，带领蜈蚣岭人尽快步入发家致富的快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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