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钩沉】与黄山有关的几件乾隆宫藏珍品
□屯溪陈政
尽管允禧和乾隆都没有到过黄山，但他们都在这套图册上倾注了自己的艺术才华，描绘和赞咏了这座“天下第一名山”。这对志趣相投的叔侄和君臣的合璧之作，堪为黄山文化艺术宝库中的一件珍品。而与这件珍品相关联，又引出了另一件艺术宝物——
御制青白玉雕诗文黄山三十六峰纹山子
《黄山三十六峰图册》现身拍场并成功交易之后，一晃过去了整整七年。今年5月11日，又一场拍卖会在北京国贸大酒店举行。这场由北京东正拍卖有限公司举办的2012春季艺术品拍卖会在当天下午举行了“皇家长物——宫廷艺术专场”拍卖，又一件乾隆宫藏珍品——“御制青白玉雕诗文黄山三十六峰纹山子”在拍场现身。而这座玉山子，正是以爱新觉罗·允禧的黄山图作为蓝本的。原来，乾隆当年不仅作三十六首诗于《黄山三十六峰图》之上，并落下“乾隆宸翰”、“太玉、清玩”、“比德、朗润”等诸多钤印，说明对该画极为重视。同时，他还命御用工匠选取良玉佳石，依照《黄山三十六峰图》雕制了一座玉山陈设于宫内。该玉山峰顶阴刻填金“御题慎亲王黄山三十六峰图”，并选三十六首中的“天都峰”、“望仙峰”、“仙都峰”、“石柱峰”、“石人峰”等七首御题诗刻于其上。
清代玉器雕制，首开中国玉雕史上气势磅礴的大型玉作之先河。所谓大型玉作，不仅整件玉作集合了成百上千的能工巧匠的精技巧思，代表着皇室的权势财力，又配合着民间的巧匠慧思，而可堪为材的大件玉料更是可遇不可求。乾隆前期，因玉路阻塞、玉材匮乏，使得清代宫廷玉器经历了缓慢成长的时期。在乾隆二十四年（1759）平定准噶尔、统一新疆后，玉路畅通、玉贡不绝，私采私运亦日益猖獗。玉料充足为清玉的鼎盛期奠定了物质基础。每年玉贡四千斤，特贡无计，正所谓“于阗采玉春复秋，用作正赋输皇州”。而位于叶尔羌西南部的密勒塔山，所产玉料较大，多绺纹，以青玉居多，间有青碧色，谓之“宝盖玉”。堪称中国第一玉雕的“大禹治水图”山子即以此玉琢制。其色青灰，质地致密，光泽古拙大气。
纵观这座“御制青白玉雕诗文黄山三十六峰纹山子”，无论从用料、造型及工艺，与“大禹治水图”山子都有异曲同工之妙。该玉山子高44厘米，其色青灰，质地致密，光泽古拙大气。以高浮雕手法将黄山三十六峰之山峦叠翠，亭台轩榭，浮云出岫，苍松劲石一一展现，挥洒自如。匠者惜其材而尊其形，巧借玉石自然形态纹理，构思巧妙，布局合理，层次分明，极富立体感，让人仿佛置身于叠叠山峦之中。其造型古朴，雕法大刀阔斧，线条粗犷有力，肃整庄严，气势恢宏，一展乾隆王朝玉雕的皇家风范。
乾隆帝博古学雅，又爱玉嗜玉，该时期宫廷制玉或以《西清古鉴》中青铜器皿为参考，或以古今名墨丹青为蓝本。“秋山行旅图”山子、“大禹治水图”山子以及“渚岸水禽”玉扁壶等诸多著名玉雕都是依照知名画卷为题材，将水墨丹青融入玉雕艺术之中，极大丰富了清代玉雕的内容，使其玉作的画面感以及艺术性进一步提高。这座以乾隆皇叔、慎亲王爱新觉罗·允禧之画工代表作《黄山三十六峰图》为蓝本的玉山子，最后以69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成交。
两件相隔七年先后现身于拍场并以高价拍出的宫藏艺术珍品，都围绕着同一个黄山主题，让我们对乾隆皇帝的黄山情结不能不予以关注和探究。但如果说这两件珍品上表现了乾隆的艺术想象力，寄托了他对黄山的憧憬与向往的话，《御制诗集》中的另外几首诗所赞咏的，则是实实在在出自于黄山的吉祥灵物——
“执友”如意
在乾隆《御制诗集》中，有几首诗反复吟咏着一种物件，那是两柄用树根雕制的如意。
如意，是古代的一种吉祥物件，经过漫长的历史演变，逐渐成为帝王将相手中的常握之物，成为权位和财富的象征。而用天然树根做的如意在晚明颇为流行。晚明的文人雅士追求自然的情趣与简洁的风格，在日常用品上崇尚简便与自然天成，这种不事琢磨的天然木如意，深得他们的厚爱。进入清代，木根如意流行于乾隆中期以前，清初的一些绘画作品中，人们手持的往往是木根如意，这或许是推崇简约的明风之遗存。
乾隆皇帝非常喜爱如意，因此在明末“竹木如意”的基础上，内务府造办了大量玉如意、珐琅如意、瓷如意、翡翠如意，并发展了极具装饰效果的“百宝嵌”工艺，使各种珍珠、宝石、蜜蜡、古玉，在“如意”这一吉祥之物的造型上呈现出千姿百态。
然而皇宫里各式各样、各种材质的如意甚多，为什么乾隆独独青睐于这两柄“木根如意”而反复吟咏呢？他在乾隆二十八年（1763）元旦所作的《题岁朝图》诗序中作了说明：“乾清宫西暖阁几上周虎錞一具，供木根如意及吉祥草，皇祖手植也。逮今历数十年弗敢移置。适回部贡果，至盘贮其侧，天然岁朝吉语，因为之图并成是什。”诗为：“草穗吉祥号，木根如意呈。錞于历周代，温室贮乾清。手泽钦淳朴，心传符一精。西瀛珍果至，北阙岁朝迎。吉语天然叶，新图率尔成。休征缅昔省，藻思引今赓。”
原来，这是一直供奉于乾清宫西暖殿的康熙帝的遗物。乾隆自小在康熙帝身边长大，对其皇祖感情至深，所以将这木根如意奉为至宝。
乾隆三十三年（1768）他再作《木根如意》诗，诗前有序：“是器置乾清宫西暖阁，曾经皇祖手握，钦思敦朴，敬识长言云尔。”诗句：“奥壤不知历几劫，温室已经阅百年。握君之中此巨擘，沕然古色蔚曲拳。雕几弗用用质朴，指挥万国归熏弦，高山景仰予其肩。”
乾隆三十五年（1770）他又作《木根如意》和《执友》二诗。前《木根如意》诗序云：“古根结蟠，自然成器，盖得之天全者。敬惟皇祖手泽所贻，法宫永宝。赋以志之。”诗为：“貌古以神全，体轻用朴坚。簮錞范姬代，挥座缅尧年。西暖阁中秘，岁朝图里传。迴头若相顾，执友正齐肩。”诗中夹注：“如意凡二，旧同吉祥草并贮周虎錞。癸未新春，曾与盘列回部贡果，合绘为岁朝图，系诗以纪。”又注：“其一刻有‘执友\’二字。”
而这刻着名称“执友”的木根如意，正是出自于“人间仙境”黄山的吉祥灵物。乾隆在《执友》诗序中写道：“亦木根如意也，‘执友\’其旧名，并刻‘黄山主人延龄长命客\’字于上，樛然古穆，置乾清宫錞于中即已百年矣。”诗曰：“仙骨棱棱谁执友，主人即是黄山否。深山大泽弗屑居，秘殿崇宫永为守。灵根突兀挐龙蛇，奇文纒缪走蝌蚪。汉唐以上不可知，汉唐以下诚无有。錞于倒置不待叩，个中妙义凭会取。静为用亦谢指挥，八千春秋斯并寿。”
“深山大泽弗屑居，密殿崇宫永为守”。当乾隆皇帝为名为“执友”的木根如意题诗时，这柄“仙骨棱棱”的如意已在乾清宫陈设了百余年，其上“纒缪走蝌蚪”的奇文竟不知产生于何时。而那刻下“执友”铭记的“黄山主人延龄长命客”，乾隆更是难以考究其为哪朝哪代的隐士高人了。“仙骨棱棱谁执友，主人即是黄山否”。不管当初制作和曾经拥有它的人是谁，想来乾隆是把这件曾受天地之灵气，享日月之精华，又凝聚着康熙、乾隆两位皇帝祖孙情意的吉祥灵物的真正主人，认定为黄山了！
这是迄今我们知道的、明确记载为出自于黄山，而被皇家宫廷所珍藏的稀世珍品。想想历史上曾经自称“黄山主人”的，似乎只有明代歙县人汪道昆了。万历年间，当时文坛的领袖人物王世贞来游黄山，跟随他一道来的江浙名流多达百余人，这些人大都各自擅长一门技艺，而且都是当时的顶尖高手，准备到歙县好好炫耀一下。汪道昆听说他们来了，便以黄山主人自居，租了几处著名的园林，把客人分别安排在园中，每一位客人必有一两位主人陪伴。这些主人全是歙县人，而且是对等接待，以书家对书家，以画家对画家……饮酒唱和诗词，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比试各自的技艺，客人与主人各有输赢，王世贞大加赞赏而去。当初这件“执友”的主人会不会就是汪道昆呢？如今这件宝物已不知流落何方，我们也只能进行揣想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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