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牌坊群
□程云芬
是临时临的，才决定去歙县棠樾牌坊群游览。虽然去牌坊群一直是我很久以来的想法，只不过并不是今天的行程计划。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坐在歙县县城的4路公交车上，猛然看见车窗上，白牌黑字清楚地告知乘客，4路车的终点站是牌坊群。我，果然被牌子上的几个字给诱惑了，那就随意而去吧!
七月初，天气闷热，到达牌坊群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导游是个胖乎乎的女孩子，姓江。她热情地自我介绍说是这个村里的新媳妇，眯眯细眼，许是做导游日晒雨淋的缘故，皮肤黑黝黝的，显得几分活泼可爱，我一下便喜欢上了。
一进棠樾牌坊群，江导就带我直奔清懿堂，俗称女祠堂。祠堂里的砖木石雕都很精致，是研究徽州宗法制度和徽商历史的生动教材。这座女祠打破了“女人不进祠堂”的惯例，实为罕见，据说是全国唯一的一座为女性立的祠堂，令人咋舌。
与女祠堂斜着相对的是一座男祠堂。祠堂里的摆设自然是年代久远的气息。天井里有青苔，此刻正沐浴在蒙蒙细雨里，安详，静好。相比较女祠堂，气势上也更为壮观，由此可以看出在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观念早已是根深蒂固，立女祠堂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石碑上有清乾隆皇帝为鲍氏祠堂题词，曰:“慈孝天下无双里，锦绣江南第一乡”。
我用目光轻轻抚摸着祠堂里的肥梁瘦柱，穿越岁月的长河，可以揣想，当时建这座祠堂工匠们的呕心沥血和空前盛大的场面。古徽州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这是鲍氏家族的骄傲，更是徽州人的骄傲!
看历史文物，总是带着一种膜拜和神圣的触感。如果说看两座祠堂的心情是肃穆的，凝重的，那么接下来看七座牌坊群，心情却是五味杂陈的。
七座牌坊群逶迤成群，古朴典雅。明建三座，清建四座。按“忠、孝、节、义”排序。凝聚了古徽州传统的伦理道德，宗法思想。每一座牌坊就是一个感人的故事。江姓女孩娓娓向我道来每一座牌坊后深藏的故事，听得我唏嘘不已。
忠，孝，义，这三者包含的意义好理解，也易于接受。唯有“节”让人耿耿于怀。其实古徽州的贞节牌坊在其他村落也有，但这座贞节牌坊的这位女性却是继妾。据说这位继母历尽妇道，在夫亡之后，对待其夫原配儿子视如己出。在六十岁之际，倾其所有积蓄为夫修缮祖坟，感动当地官员，于是上报皇上为其建立贞节牌坊。只可惜还是在牌坊上的“节劲三冬”的“节”字上做了手脚，这个字的上下结构错位，隐喻了她作为继妾的地位是永远不可改变的。
这是封建社会女性的集体悲哀!古代女性以夫为天，男权代表一切的至高无上。男性只要条件允许，可以三房四妾。而女性，就只能从一而终，否则就被世人所唾弃。而那些最后被立了贞节牌坊的女性，她们的一生到了最后，只是得到了一座冰冷的青石牌坊!那么，她们的人生又是在哪里?从一座座的贞节牌坊里，我们看见了真实历史的鳞爪，这鳞爪露出了封建社会丑陋的一面，或许仅仅是冰山一角，但，毕竟聊胜于无!我想，这才是贞节牌坊在感动今人之外，留给我们的思想启迪价值。
我对江姓女孩轻言道，幸好我们不生长在那个年代。爱情的天长地久，从一而终，在任何时代都被推崇。但是如果以一种扭曲人性的方式，来主宰女性命运，那是极端的，是残忍的。女性一定要自强不息，才不会被轻视，才能在社会上有立足之地!
雨越下越大，在雨中，看牌坊群，如同翻阅一部沉甸甸、湿漉漉的历史。牌坊群的四周，目光所及之处，远处是青山如黛;近处的水塘，连片的荷叶在雨里更显碧绿，荷花含苞欲放;田里的玉米正在灌浆，快到收获的季节了，好一派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江导接到家里电话，她的10个月的孩子感冒了，她得赶紧回家去。她歉意地对我笑着离别，我也赶紧回程。
牌坊群门口，一片青青草地上，看见两只绵羊在安静地吃草。它们的身上各自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是一截矮矮的木桩。这两只羊只能围着这木桩的半径范围之内活动，让我想起古徽州女人，在她们身上，曾经承载过的苦难和枷锁。而那两只温驯的绵羊，多像古徽州女人的逆来顺受啊!我在雨中做久久的凝视，轻声叹息。
和这片草地仅隔一条小径的是鲍家的多角戏楼。朱红的颜色，尽管早已斑驳，在“唰唰”雨中似乎能看见，当年亦是历经过无数的繁华盛宴。牌坊群农户的家门口，雨点打在大红的美人蕉上。那般的惊艳，像极了徽州女人被辜负的青春年华，只是可惜了，可惜了，无限怅然!
雨越来越大，我踏上回程的汽车。与其说是行过牌坊群，不如说是掠过牌坊群。如一阵风，浮光掠影般，匆匆而过。我，是又偷了一把好时光吧!
总是这样，被前面未知的景色所牵引着，那些未知的景象待我走近，一一解开神秘的面纱。我不要像天气预报那般的精确，相差无几。提前报告，被安排，那样会打破我的好奇心。不经意的不期而至，总会有不同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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