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笔工资
前几天，积雪未融，寒风肆虐。信贷办公室里走进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来归还一笔已核销的千元贷款。我一边迅速地为她办理还贷手续，一边聊起了她的情况。原来，这位妇女中年丧夫，带着年幼的孩子远嫁他乡。十几年过去了，她一直在外奔波，一直没有回家，可是十几年来，她一直都记挂着信用社贷款。
看着她远去的单薄背影，我的眼睛有些湿润，想起了我的第一笔工资。
1994年的8月底，我揣着学校的分配证来到信用社报到。报到后我就拿到了当月的工资411元。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多属于自己的钱。我太兴奋了。因为正式上班还要几天，所以我决定回家一趟。
我风尘仆仆地跑到家，迫不及待地把口袋里所有的钱掏出来，一古脑儿塞给母亲。
“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母亲的脸有些惨白。
“工资啊！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我兴高采烈地说。
“不会吧？你还没上班呀？ ”
“妈，是刚领的工资，你想吃点什么，就买什么，过几天我又要发工资了。”我剥开一只香蕉，递给母亲。
母亲却没有吃，把香蕉搁在桌子上，转身去了厨房。我一怔，跟了过去。母亲坐在灶口添柴，我说，“妈，我来烧锅吧”。却发现母亲眼里有泪，我大骇。
“没事，你终于有出息了，妈是高兴的。 ”母亲笑着站起来擦眼睛。
杀鱼，切烤鸭，火腿炖笋干，还有一些蔬菜，这个午餐，在我们这个家庭，就和过年一样的丰盛。可是母亲却一直很少说话。
“刚儿（母亲一直这么叫我），你还记得小时候受伤的事情吗？那次，我们家在信用社贷了五百块钱，还有一百五十块没有还呢，十几年了啊！ ”
“嗯，记得呢。 ”
母亲说的是我12岁那年发生的事。记得，村口有棵高大的李子树，正是李子成熟的时节。我带着弟弟妹妹去打果子，结果我从树上摔下来，当场就没了知觉。由于大家都很穷，村里借不到钱，实在是付不起医疗费用，母亲只有抄小路下山到信用社贷款试试。父亲和村支书则抬着我下山乘船，赶往医院。母亲贷款很顺利。信用社的人一听说是救儿子，二话没说，马上办理了500元贷款。对大多数农村家庭来说，那时候500元可是个天文数字。父亲喝了一口酒说：“500元还了几次，重新贷了几次，最后还有150元没还，你们四个家伙都读书，最穷的时候拿着簸箕去借米，贷款实在是还不起了，就拖了下来，信用社也有好几年没有上门催了。 ”
“有时候冷不丁想起来，很难受的，现在刚儿工作了，也该还了。”母亲的声音有些大。
我往母亲碗里填了一块鸭腿，对她说：“妈，别急，现在我也是信用社的人了，下个月发了工资，有空我就去把钱给还了，你就别管了。 ”
“那好，你可别忘记了。 ”
吃过午饭，我到村里转了一圈，回来就没看见母亲的身影，问弟弟妹妹，都说不知道。直到快黄昏的时候，母亲才回来，天气很热，母亲一口气喝光了一大杯水，坐在凳子上歇息。妹妹心痛地问她去哪儿了。
“我去还贷款了，到原来的信用社，结果已经撤并到武阳了，我就到武阳信用社去了，总算是把贷款给还上了。”说着从口袋里拿出还贷证明来。
这就是我第一个月的工资，被母亲拿去归还了一笔贷款，一笔让我母亲一直惦记着，从不敢忘记的贷款。
歙县 余承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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