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特别心意”
□休宁叶荣荣
那一年大年初二，临近傍晚我才接到那个新加坡团。因高速路上拥堵，这辆从杭州开来的旅游大巴，比预定时间迟到了两个半小时。我看着天边渐渐西沉的落日，满心焦急，紧赶慢赶终于在缆车停运之前搭上了末班车。
落日的余晖，散发出绚丽的光芒，穿越重重峰峦和松涛林海，扑进了车厢。每个人都像喝醉了酒，脸上泛着红光，一扫之前的疲态，兴奋难抑，欢呼雀跃。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抹一把渗满额头的汗水。
一张纸巾递了过来。
这是一家三口，父亲、母亲和女儿。父亲、母亲有五十多岁，女儿像是一名高中生或是大学生。他们温和安详，在欣赏黄山美景的同时，没有忘记给导游送上一份关心。
“您辛苦了！”“谢谢！”相视一笑，我的心情舒缓放松下来。
从缆车站到酒店全是曲折的登山道，在快要到达目的地时，那个母亲走不动了。两个轿夫围了过来，鼓动她乘坐滑竿。滑竿价钱不菲，她询问到达酒店还要多久？轿夫没有给她想要的回答，只是反复强调山道难走，很辛苦。
她有些犹疑，望向我。
轿夫也望向我。
黄山轿夫赚钱不易，虽然我也很想他们能揽上这趟活，但是，在这一家三口的友好和善良面前，我不能欺瞒说假话。
我掩饰内心的纠结，笑着说，再转个弯就到了，你能行。她受到了鼓舞，努力站了起来，在女儿的搀扶下，继续向前。
轿夫很失望，两道冰冷的目光盯在我的背脊上，叽里咕噜用土话发泄着对我的不满。我有些担心，抬头不见低头见，下次再见面，他们会不会为难我？不安的情绪开始晃荡。
不到五分钟，酒店出现在大家的眼前，那个母亲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我莞尔一笑，心里涌起被春风吹拂的温暖。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我和团员约定一早在酒店大堂集中，去看日出。昨天的一家三口也来了，父亲快步走到我的身旁，将一个红包塞到我手里，就走开了。
过年给导游发红包，是游客的心意，我坦然收下了。捏了捏，有点厚，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我裹紧大衣，带着团员向丹霞峰出发了。黑黢黢的山道，没有路灯，只能依稀看到人影，我不断提醒大家注意脚下。
到了日出观景平台，再次强调了注意事项后，团员都散开了。我坐在山道旁，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生怕有个闪失。导游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守护团员的安全，没有之一。
我没有看见那个父亲，只看到母亲和女儿靠着观景台的栏杆在轻声说话。当东方现出了鱼肚白，女儿旋下相机的镜头盖，准备拍照。这时，手一滑，镜头盖掉在了地上，打着滚，溜了出去，躲到了观景台下方边缘凸起的水泥板上。母亲和女儿发出了轻微的惊叫，显然她们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走了过去，试图钻过观景台的栏杆空隙，下到水泥板上，去捡拾那个镜头盖，母女连忙阻拦，说这很危险。我掂量了下，觉得我有把握，就坚持钻了下去。我下到了水泥板上，左手攀住观景台的栏杆，慢慢蹲下身子，右手去拿镜头盖。当我的右手探到镜头盖时，我也就看到了水泥板下面的深渊。
太阳没有出来，看不清深渊有多深。但是我知道它有多深，就像我内心的恐惧一样深。我装作没事的样子，潇洒轻松地将镜头盖递给了女儿。她们感激的神情让我更加坚信当时的举动很正确。
直到在吃早餐时，我才遇见那个父亲。他合掌低首表示感谢，看起来对我更加和蔼客气。
大年初四，我们结束了游览，下到山下，准备送团。那个父亲又走到我的身旁，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个更大的红包。
我刚要摆手拒绝，一张精致的剪纸被抽出，“好人一生好运”四个精美的楷字展现在眼前。
我不解其意。
那个父亲开口说道，“这是我们一家人新年的‘特别心意’，送给帮助过我们的好人，祈盼为他带来好运。”
“哦，为什么会送给我？”
“你的负责、诚实、勇敢给了我们温暖，我们一致认为，‘特别心意’送给你是最合适的。”他指了指我的前方。
那个母亲和女儿微笑地望着我，轻轻地点头。我说不出话来，心里暖流激荡，我用力地挥手，与旅行团和他们告别。
多年过去，当我失意消沉、痛苦绝望时，那份“特别心意”就在心底点亮，温暖着我，鼓舞我继续前行，温暖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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