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鼻岭古道:一条红色之路
□ 黄良顺
古徽州地处“楚头吴尾”,在冷兵器时代,众多垭口成为兵家必争之关钥,也留下诸多关隘、古战场遗址,以及惊心动魄的战争故事。徽州四周环山,连绵起伏的山峦成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革命活动的天然屏障。其南部白际、五龙山脉,绵延数百里,连接皖浙赣三省,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皖浙赣革命根据地”的主要活动区域,其中平鼻岭下的石屋坑村曾是当年“皖浙赣省委”驻地,无数革命者的足迹也因此留在这条皖赣交界的青石古道上。
平鼻岭古道西起休宁县汪村镇田里村岭脚组,经平鼻岭至婺源县沱川乡塘村。古道始建于明代,全程约8公里,是婺源北部前往黟县及北上京都的交通要道。南宋进士许月卿曾作诗《登平鼻岭》:“冉冉晴岚渍客裾,跻攀直上接层虚。落花啼鸟山逾寂,片石长松画不如。绝巘岿然凝晚照,白云深处是吾庐。缅怀当日太行路,今古行人覆几车。”诗中描述了平鼻岭的秀丽景色,也叙述了登攀峻岭的辛劳。相传,“平鼻岭”因登山台阶高于鼻梁而得名,另有说法则指山道像削平的鼻梁一般陡峭。虽说法不同,意涵一致,山高路巉也。
因慕名这个红色山村,我们的汽车直接停在石屋坑村。石屋坑原名“苦竹坞”,古人开山采石为墙,伐木剥皮为瓦,过着刀耕火种的原始生活,石屋之名也因此而来。当年这个远离尘世的山村,如今道路通畅,十分便捷。村庄不大,几十户人家,沿着山坡缓缓而建,“红军屋”、“中共皖浙赣省委旧址”、“小岭头战役指挥所”、“烈士广场”、“留芳亭”等“红色”标识几乎遍布每一处路口。据记载,1935-1937年间,当年这个仅36户98人的小山村,就有20多人为革命而被捕入狱、7人献出宝贵生命,成为徽州当之无愧的“革命圣地”。
昨天刚下过雨,天有点阴沉,村庄周边的山坡还被雨雾缭绕着,水口上那几棵大枫树已映红,栉风沐雨百余年的粉墙黛瓦显得格外宁静。一溪清水穿村而过,一座石拱桥将村庄与对面的“红军广场”连在一起,走在桥上,油然而生一种重走红军路的神圣感。
登山石阶从村庄对面的树林中攀行而上。路是近年新建的,宽不足一米,这段路连续上坡,台阶高度都在15公分以上,有些催汗。约20来分钟,与另一条石板路汇合,才算是进入古道,此前或是石屋坑人上平鼻岭的岔道而已。
古道宽敞整洁,路面石板虽然经过数百年风霜侵蚀,现基本完好。据了解,每年中秋日,岭脚、石屋坑一带村民都有上山义务修补路面、清理杂草的习俗,如今年轻人外出打工,留守的妇孺老人也还继承着这股乐善好施的遗风。
走出不远,一汪泉水边,见到第一个路亭,名“冷水亭”。路亭倚路临山,面积不大,亭内摆放着供行人息憩的木板凳,整座路亭洁净完好,不像其它古道那样一路残垣断壁,让我享受这一方清新山水时,也体味到这一带民风的温度。和其它休婺方向古道上的路亭一样,亭中供有“南无泗州大圣”佛龛,佛像已不存,碑刻犹在。我对佛教一无所知,经查询得知,泗州大圣为观音化身,是“管婚姻”的佛,传说,只要在佛像脑后挖刮点泥土,偷偷撒在爱人身上,就能保佑婚姻幸福、白头偕老。
这或许是徽州先人对美满家庭、安居乐业的祈望吧?
因为在这条路上,也只有这位“神仙”才见证了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清咸丰七年(1857年)五月,太平军石达开一部从平鼻岭前往婺源,遭沱川民团攻击,双方死伤数十人;1936年10月,红军在小岭头伏击国民党杨自立部,灭敌一小分队,伤敌十余人;1937年1月,红军独立团在平鼻岭伏击敌四十六旅,生俘敌连副一名,死伤敌军数十人,缴获枪支百余支;1935年12月,红军独立团30余人经鄣公山入皖,突遇暴风雪,被活活冻死在六股尖上……
远去的刀光剑影、炮火硝烟,早已融化在这一块块被磨砺得青亮的石板上。我们踩着历史的烟云继续向山岭深处蜿蜒而上。从刚才的茶窠地、灌木林进入到密密匝匝的杉树林,路面石板宽阔规整了许多,似乎从“乡道”提升到“国道”。虽然道路陡峭起来,但也没“平鼻”的感觉。
平鼻岭垭口比我想象的来得快。此为休婺分界点,也是长江与新安江的分水岭,曾有古战壕遗址,据当地村民介绍,战壕里还有先人遗骨和毛发。如今,这里长满了落叶灌木,一片红灿灿黄橙橙的,还有一丛野生猕猴桃缠绕在高高的枝头,全然看不出当年厮杀的痕迹。只有旁边一块简易的“路牌”还涂鸦着曾经的沧桑。
从这块路牌上得知,“平鼻岭”也叫“糠皮岭”。
大部分徽州古地名都有典故,但对这“糠皮”却不知其来历。倒是让一位同行的老哥想起那个吃“糠”咽菜的年代,想起为他们兄妹五人一家老小不忍冻挨饿、冒着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惊恐、而时常奔波在这条山路上做点小生意的父亲。在这片常有黑熊出没的丛林深处,在这条见证历史兴衰的古道尽头,他仿佛看见那个佝偻疲惫的身影在负重前行,仿佛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的小名。一刹那间,一股酸酸的鼻息涌上他的心头,引着他匍匐在厚重的石板上,去聆听那个熟悉的脚步声……
一阵鸟鸣打破了“糠皮岭”的静寂。在这个“千山鸟飞绝”的高山初冬,还有雀鸟啁啾确实是个奇迹,也印证“落花啼鸟山逾寂”的山野意境。
过了垭口,路相对平缓许多。或因山坡向南,天亮堂起来,丛林也更显斑斓艳丽。在一片火红的枫树林边,见到第二座路亭。路亭左边、门前是平坦的山地,约有两三亩,虽已长满毛竹、杂木,曾经耕种的痕迹依然明显。相传,此处名为“石茶亭”,以前住着一户人家,耕种度日,并免费为路人施茶。路亭分为两间,其中一间修复不久,亭内一木牌,记载了山岭南北村民出工出资者名氏,另一边是一栋坍塌的石屋,从残存的石柱门框看,当年或是一处规模不小的客栈。路亭门口立着一块石碑,凿于光绪七年桂月,碑文大意是:道路上一丈下两丈内严禁锄种,违者重罚。
看着这块“禁碑”,不禁让我想起祁门榉根关古道上的“输山碑”、大洪岭古道上的“禁种植苞芦”碑,右龙古村水口上的“误砍荫木、勒石示众”碑,无不彰显了古徽州人保一方绿水青山的生态意识。
接下来的路是一段斜长的坡道,沿着山脊线之下一直到山腰,俗称为“三百坎”。山腰之下的古道盘绕着山脊折叠而下,此处土名“猪鼻径”,俗称“十八弯”,有“上岭鼻贴坎,下坎脚打颤”之说,这或许就是“平鼻”之名的缘由吧?
陡峭的山崖必有溪水飞瀑。但因山坳植被过于浓密,只闻震谷水声,不见银河飞落。至山底,白花花的泉水从岩石上飞泻而下,在此积碧成潭。连接古道的是两块硕大的青石板架成的“两孔”石桥,桥面利用自然巧石搭建,不知古人是怎么将这两块近10吨重的石板架到“桥墩”上的?
离石桥不远处的两块擎天巨石更是让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擎天石一大一小,如卫士般耸立于古道两边。大的依山,位于路右,十多米高,五六米宽,巍峨挺立,气势恢弘,小的居左望溪,高三四米,正中刻有一尊观音雕像。传说,当年一位徽商携资回乡,在此遭遇强盗,故将装有金银的包袱藏匿于附近山中,并在路左岩石上画一佛像,以做记号。商人保住了钱财,却没留住性命,在被强盗暴打一顿后回到家中,还未来得及交代后事就已归天而去。几天后,家人按图索骥来此寻财,却无法读懂佛像,不知藏宝何处,只得请石匠按所画标记刻成雕像,以留后人。
过了巨石,很快到了山脚的塘村。为“窟”的异体字,现已弃用,字库里也无此字,但塘村的门牌上仍沿用至今,不知有何典故。
我们未及考究,匆匆用过便餐,再耗费近3小时,原路返回至岭脚村。
岭脚村与石屋坑隔着一座山垅,像一只巨大的鼻子横亘在两村间。从村中的“石屋”、“树皮屋”到村前宽阔的停车场,仿佛从千余年前的“山越人”直接穿越到现代。黄灿灿的银杏叶染黄了地面,古老的红豆杉缀满玛瑙般的“小灯笼”,崭新的楼房上悬挂着“岭脚苞芦松民俗文化节”的标语。
这些当年聊以果腹的苞芦松,如今成了这个深山僻壤里开发乡村旅游的一张名片,如果,那些牺牲的烈士,以及同行老哥的先父在天有灵,不知有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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