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荡在林海云颠的黑瓦白墙
左源村的广德堂汪红兴/摄□ 韩文杰
一座连着一座，望不尽的山，层层叠叠逶迤绵延；一棵挨着一棵，数不清的树，密密麻麻参差不齐。汽车抛开一些零零落落的民房，一头扎进一条狭促的山坞，漫山遍野的竹海杉林挟裹着无尽的绿意呼啸而来，恍恍惚惚的我仿佛时光倒流，穿行在十多年前去往休宁的西伯利亚——查山的路上。随着流（口）大（连）线的全面升级改造，查山已然步出深闺，休宁的西伯利亚的冠冕悄然传给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汪村镇杨源村。
汽车忽而左转，忽而右旋，七拐八折十多分钟后终于登顶，对面山上，一条仅容一辆车通过的水泥路淡如云痕，若隐若现飘忽在山腰，车行其上，宛若让人胆战心惊地走钢丝表演。幸喜开车的徐公安艺高胆大，把转向盘端得四平八稳，任车子弯来绕去在丛林里跳桑巴，我们依然欢声笑语。极目远望，隔着广阔的峡谷，对面山顶蓝天白云与苍松翠竹几乎融为一体，像是比我们低一头似的。
可惜久旱未雨，空旷的山谷中不见云蒸霞蔚，甚至迎面而来的山风都带着干涩。溪涧干得见了底，一路走来，少了溪流潺潺，清凉四溢的生趣。初秋时节，树叶还没来得及换上五彩斑斓的黄、红色彩妆，让人目不暇给。目之所及满目葱翠，未免趣味索然，幸好连绵起伏的群山“横看成岭侧成峰”，峰回路转，不时变幻着身姿，让你怎么也看不透……
我们此行是去杨源村所属杨村、广源（里广山）、左源（梓槎）自然村探访胡氏、黄氏、汪氏三个不同宗族的宗祠。三个自然村呈“丫”字形散落在山坳里，三座宗祠被黑瓦白墙的民房众星拱月团团簇拥着，虽属不同血脉宗族，到底近在咫尺，建筑风格大同小异：从外到内依次为仪门——天井——正（享）堂——天井——寝堂，祠规也如出一辙，如都规定祠内堆放杂物要视情节轻重挨罚，平日里老人仙逝棺椁可存放正堂（前厅），腊月二十四至正月十五族人只能存放寝堂（后厅）。“有些病重的老人为了赶在小年（腊月二十四）前风风光光从前厅抬上山，巴不得早一天咽气。”村中老人见我们饶有兴趣地围着自家宗祠夸赞慨叹，荣誉感倍增，兴奋地凑上前同我们聊起发生在祠堂里的逸闻趣事。
遗憾的是，杨村胡氏宗祠寝堂风吹雨蚀不幸垮塌，前些年重修时竟粗鲁草率地改作钢筋混凝土结构，破坏了宗祠的整体美，显得不伦不类，让人唏嘘不已。里广山黄氏宗祠正堂曾经被火烧个精光后原址重建，唯原仪门前一对苍黑色的石鼓幸免于难，伫立大门边哀婉地向我们诉说宗祠历经的风风雨雨……爬上高高的石阶，跨进石塝上高出正堂5米多的寝堂，通道边整齐有序码放着的黄氏家族数十口棺木让人触目惊心，而头顶精美绝伦的雕梁画栋又让我们对正堂不幸付之一炬万分惋惜。
在去往梓槎的路边，一块一人多高刻有“梓槎”两字的巨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梓，可作“一种落叶乔木”或“故乡”解；槎，木筏。梓槎可不就是一条“梓木做的木筏”或“通往故乡的木筏”么，诗情画意让人浮想联翩。徽州村落，哪怕再小，寥寥数十人，都依附特定的山形地势择址兴建房屋。随行的杨源村村委会主任汪柏根介绍说，梓槎地形呈船形，如此，山窝里的一叶扁舟还真与村名“梓槎”甚是契合。
梓槎汪氏广德堂无疑是三座宗祠中保存最为完美的，开阔敞亮的厅堂，古色古香的梁柱，平整大气的天井，在内部梁檩间细致入微到用圆拱油纸防护雨水，美观大方，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听说天井边四根横截面边长一尺多的方柱是从同一根枫树上裁制而成，大伙都有些不相信，但寓意“同心（芯）同德”的四根方柱左右上下都有节疤一一对应，由不得你不信服。同行的汪红兴老师课余端着架相机走南闯北，算是见识了徽州大地的诸多宗祠古建，连声赞叹广德堂有品位、品相，鼓励汪柏根主任申报“省保”十拿九稳。
广德堂名不虚传，一脉相承的梓槎人广布恩泽，德润万家。在这个300多人口的偏远山村，竟然有由20多位在外打工的热心人士捐资设立的扶危济困公益基金，真让人感慨万分。汪柏根介绍说，基金的发起人是其侄子，幼年丧父，哥俩成长过程中，幸赖众村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热心救助帮扶渡过难关。尤其拿到大学入取通知书那一年，村干部出面为其贷款500元踏上求学路……“说是为他贷款，到头来还不是村组给还的债。那会儿我还没当村干部呢，全是当时的村两委干部高瞻远瞩，为孩子谋得好前程。”汪柏根说。侄子大学毕业，创业成功，正欲回报桑梓、反哺乡邻时，机会来了，2011年“6·9”洪水爆发，电话了解灾情后，他一把捐出5万元，帮助洪水冲毁房屋的村邻重建家园……同时，倡议成立了公益基金，借助微信募集、管理基金，迄今募集善款20余万元，开支修路、铺桥、造林，扶危济困后，余额15多万元。
梓槎有“红豆杉村”的美誉，村边百年以上的挂牌老红豆杉树就有200多棵，秋来翠绿的枝叶间红豆点点，红辉绿映美轮美奂，还引来雀鸟竞相啄食，生趣盎然。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汪柏根说，我们不仅要继承保护，精心呵护好老祖宗倾力打造的绝佳生态，更要继往开来，发扬光大。今年春天，村里按每棵30元的酬劳鼓励村民在路边广植红豆杉苗，大家齐心协力，“红豆杉村”的招牌将会打得更响更亮……
幽雅宁静的环境必定是颐养天年的理想之所，漫步村中石板路，不时碰见一位位鹤发童颜的老人，一问年纪，八九十岁见多不怪。一位89岁高龄的老奶奶，慈眉善目，虽稍有耳背，却敏捷地接过我们递上的纸烟，抽得悠然自得，那淡定从容的神情看得我们目瞪口呆。另一位86岁高龄的老奶奶，2岁丧父，12岁时母亲眼又瞎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八九岁当起了红军地下交通员，婚后白手起家盖新房，养育2男2女，历经劫难，说起村镇补助的百十元钱，感激涕零，发自内心的知足，听得我们眼睛都潮润润的。村口红豆杉下，一位也曾当过红军地下交通员的老大爷声情并茂地回忆起解放战争时在老领导“丁铁牛”麾下攻打溪口，在血与火的洗礼中与敌人斗智斗勇的峥嵘岁月，眉宇间满是当年胜利时的喜悦……
得天独厚的生态，质朴醇厚的村风，羡煞此行的每一个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杨源之行，改变了此前我对三个云巅上的古村人自由散漫、无拘无束，被四里八乡村民视作特行独立“山上人”的偏见，换之以可亲、可爱、可敬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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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宁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休宁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