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味人生 □万家阳
不少朋友问我,长期从事文字工作的我,为啥不吸烟呢?也许在朋友们的心目中,在烟雾缭绕中苦思冥想应该是文字工作者的常态。我其实与其他同仁一样,当文字思维枯竭的时候,也是需要借助他物以榨干自己不多的悟性。不是别的,就是我们最常见的饮品——茶。一杯清茶中,常使自己冷静,也使自己在一片混沌中,理出一些思路来。特别是在昏昏欲睡,而又不得不搜肠刮肚赶着交作业时,犹显其妙。携手池边月,开襟竹下风。驱愁知酒力,破睡见茶功。
对国人来说,茶不只是饮品,更是一种文化、一种境界。有诗云: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各色人群,各有各的茶味,各有各的茶品。古时达官贵人们讲的是茶品,可以借此显示其位高权重,或是富可敌国；文人雅士注重茶之韵味——三五友朋借一杯清茗纵横天下,或红袖添香,夜读经纶。佛门弟子看重的茶之德,品茶之回味甘涩,沉浮天地间,从而感悟到茶禅一味。道家隐士中不少人视茶为丹药,重在茶之功,以为藉此养生品茗,羽化成仙。对于我等芸芸众生来说,茶,倦来醒神,去烦解渴,还可以一解我文字枯竭时的焦虑,一口清茶,唇齿生香,回味悠长,故在于其味。“不风不雨正清和,翠竹亭亭好节枝。最爱晚凉佳客至,一壶新茗注新梦。”岂不快哉?此等乐事,人畜无害,岂是烟雾缭绕,污化空气所能比拟?
国人饮茶,历史久远,实难具体考证。从最初的食物和药物再到饮品,茶也早不是茶的本身。洁性不可污,为饮涤尘烦,此物信灵味,本自出山原。可见茶已被各色人等赋予了众多的情感因素,仿佛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茶亦然。我国自北向南,几乎均有产茶地,以南方茶居多。不同地域、不同气候、土壤、水文,特别是土壤和水文对茶的品质、口感影响很大。随着制茶工艺的提升,又衍生出各具特色的茶品。一般分为绿茶、黄茶、白茶、乌龙茶、红茶、黑茶。
茶的分类,根据其加工方式不同,特别是其发酵程度来划分的。我们常饮的绿茶,在采摘后经过杀青、摊晾、揉捻、焙干程序,无需发酵。冲泡后如竹露流淌,清绿可人,故为绿茶。著名的品牌有红楼梦里提到的六安瓜片,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太平猴魁等,均是绿茶中的上品。不过洞庭碧螺春可不是产于洞庭,而是产于太湖。
红茶是经过深度发酵的,发酵度达80－90%,原料多为一芽两叶,如观音奉子,为人间之福音。红茶中,产于安徽祁门红茶,为众多茶友所爱,优质祁门红,冲泡白瓷杯中,如酽酽人生,色如琥珀,入口淳绵,回味久远。
而鹅黄淡雅黄茶味如轻风拂冈,微发酵而成,如风华正茂翩翩少年,意气风华而又涉世未深,自然而真纯。有黄芽茶、黄小茶和黄大茶三类。著名的有君山银针、霍山黄芽等。
白茶,这些年颇为流行,多因其对肠胃刺激小,适用人群较广有关。其发酵度20%－30%之间。其身披白毫,如银似雪,汤色淡黄清亮,如在水伊人情窦初开,倚门嗅梅,欲说还休。名品有白牡丹、贡眉等。
半发酵的乌龙茶,又名青茶,主要产于我们福建和台湾省。其特有的似有若无的兰花清香,再加上传闻其有减肥功效,不少茶人对此情有独钟。主要有武夷山的岩茶、安溪的铁观音等。
最近这几年,市面上开始流行黑茶,据说是养生中的珍品。之所以成为黑茶,是经过了百分之百的发酵。其品质在于渥堆时间长短和轻重。黑茶须煮饮,汤色纯厚,味如洞藏陈酿老酒,纳天地之精华,回味如一个经历过风雨,尝尽世间艰辛,看透世间百态的老人,放下一切功利,淡看云卷云舒,闲观花开花落,因而多了一些从容和淡定。名茶中有湖南安化黑茶,云南普洱茶。我倒是觉得,黑茶的最大好处是易于保藏,只要放置通风干燥处即可,不需要特别的保藏方法,不似绿黄白茶,贮存不当,则色香味尽失。
过去饮茶的人是很讲究的,从茶品、器具、用水,甚至环境都有标准,从而将饮茶就演变为一种文化,这种文化我们称之为茶道。如古人特别重视茶的用水。水,讲究的是“清、轻、活”。唐朝品茶大师陆羽在其《茶经》中是这样描述的:“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山水,一般指的就是山泉水,而什么地方的泉水最佳又有讲究,也就衍生出谁是天下第一泉之争,以至于乾隆皇帝不得不想出一个公断的办法,用茶斗称水量重,经测量对比,北京玉泉山水每斗一两,而其他各地均有超出,于是北京玉泉山理所当然地获得天下第一泉的美誉。不过,我一直怀疑,北京玉泉山是沾了帝都之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吧,也未必玉泉的水正好是一斗一两。水为茶之母,而考究的茶壶自然是茶之父了,而烧水之炭,则为茶之友了。
品茶中的主角茶叶的鉴赏必然是重中之重。什么样的茶叶才是上品,是茶中主人。对此,有专家总结为“三看、三闻、三品、三回味”之法。三看,一看干茶,二看汤色,三看叶底。三闻,干闻、热闻、冷闻。三品,一品加工火候,由此可以区分加工过程是老火、足火、生青、晒味；二品滋味,茶(叶)在口中,品出其特质；三品茶之韵味。三回味,重在感受茶汤在口中感受,以舌根触其甘味,齿颊浸其香味,喉间感受其畅快。就茶叶自身来说,采摘的时间最为关键,故有谚语云,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但这个阶段的茶的量是极少的,估计像我等普通茶客喝到明前茶的不多,喝到雨前茶已是相当不易了。
许多人爱茶,不仅在其味,更在于其蕴含的理,中康、俭德、明礼、谦和。茶中之道,可用四字概括:和、静、怡、真。和者,乃天下大同,和其光,和为美,《易》中有保合大和,老子在《道德经》中提出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也把和字作为一种极高的境界,反映了国人以和兴家国的理念。静,安静、典雅,静以修身,静以养德,在饮茶中宁静以致远,朴实去浮华。茶人的心需静,明心见性,如王船山龙场悟道,洞察世事、反观自然,才能体会出“饮罢佳茗方知深,赞叹此乃草中英”。怡,对茶人来说是一种悠然见南山的境界,人生如逆旅,过客行人都如烟云过目,去留已心中无意,心境如画家笔下的高远境界,香于九畹芳兰气,圆似三秋桂中月。怡心悦目、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真,乃物之本性,本我,洗尽铅华才有情之真、性之真道之真。胜友如云、高朋满座的酒楼,酒酣耳热之际称兄道弟未必有真言,信誓旦旦也未必可信。茶人们则不同,识得茶中趣,可使襟怀淡泊,心胸旷达,以闲适云逸心态品味物外之意,意念中回归自然,或如雪中独钓,或山中云游,或湖中泛舟,或隐于朝野,契合大通,白云苍狗,神游天地,洁净心性,回味人生之真谛。
国人品茶,多受道家影响,不同于日本茶道之禅味过浓,亦不同于韩国过于重视仪式,而不太注重形式。三两友人,一壶清茗,煮世间百态,茶话人生,人生如茶,随心所欲,随遇而安,也许这也是茶道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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