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一位徽州母亲的生活轨迹

黄山日报 2012-07-24 15:04 大字

□郑向前

从春到夏,都是勤劳的皖南茶农们最忙碌的时节,母亲必定还如大半世纪以来那样,终日奔波在漫山遍野的茶山中。而此时此刻,在上海滩喝着母亲亲手采摘、烘焙新茶的我,思绪飞回到了想必正在炎炎烈日下劳作的母亲身边。

我刚记事的时候,故乡祁门县溶口乡溶口村正风风火火地搞分田到户。父亲尚未转业,羸弱的母亲带着我们四个未成年的子女,还要伺候终年卧床不起的奶奶。山中的茶叶、田里的稻子、自留地上的棉花、屋前的菜园、屋后的畜禽、厨房的柴草……全都压在母亲的肩上。生活之艰辛,非亲历者能想象得到。

读小学时,启蒙老师对母亲说如果能好好培养我,我肯定能穿上“中山装”。由于我非常喜欢看书,曾在邻居一合肥知青处看到一本《少年文艺》,晌午,趁他们睡觉的时候,我把杂志给偷了回来。被发现后,母亲用竹杪狠狠地抽了我,尽管全身被打得青一条、红一条,可我却依旧紧紧地拽着那本早被扭曲成麻花状的杂志。母亲转身去了菜园,把一整畦的菜割掉,菜堆得像小山一样,还抓了家中仅有的一只鸡,全送到供销社的食堂。母亲不识字,清楚地记得是我给食堂管理员写了收条,之后母亲攥着那点可怜的钞票,带着我去邮电所订了那些我梦寐以求的报刊。距那次挨打大概是一年后,我的第一篇习作发表在当时的《徽州报》上。

母亲每天总有做不完的事:起早就出去把田、地、山上的农活忙完;傍晚回来后要进菜园种菜、浇水,入猪圈、鸡鸭舍沤肥;当我们进入梦乡的时候,母亲还要在煤油灯下缝补我们的衣物。我们妹弟四人小时候都是在母亲“吱—吱—”纳鞋底的声中进入梦乡的。那年月,虽然难得穿上新衣服,可我们的衣服、书包总是整洁的,就算是穿有补丁的衣裤,母亲总能化腐朽为神奇,巧妙地绣缝上五角星、梅花、大眼睛等等。

最快乐的日子莫过于过年前,村里家家户户做豆腐、蒸年糕、熬糖稀(用麦芽熬制成糖稀后做芝麻糖、冻米糖、酥糖等),至于能不能杀猪过年,那就要看女主人能否吃得从开春就喂养猪仔的辛苦了。在我的记忆中,我家过年必定要杀猪的。杀猪前几天,在烧猪食时,母亲总会多拌上半碗、一碗糠,望着猪在吃食时,母亲会喃喃着“猪是娘家菜,早走早转世……”定下杀猪的日子到了,天还没亮,母亲早早地给猪喂上豆腐渣甚至稀饭。邻居帮忙把猪杀好后,母亲还会仔细地用井水把猪血沉淀、清洗,仔细地切好、分好,最后在每只碗内放一大块猪油,让我们挨家挨户地给邻居们送去。猪肉的一半是要送给公婆、叔伯的,剩余不多的肉,母亲或腌或熏或晒。每当饭桌上有肉时,我和小妹总是抢着吃,而母亲的筷子总是伸向苋菜、萝卜的碗碟。由于母亲的精打细算,这点肉全家要吃到来年初秋。

父亲转业后,家境略有好转。13岁那年,我升入初中,本是决定就近读初中,由于成绩比较好,县城的学校录取了我,母亲下狠心要我去读。开学时,母亲在亲手给我穿上簇新的衣裳后就去了厨房,没送我,后从大姐那儿得知,当时母亲是在厨房流泪。自我去县城上学的那一天开始,母亲就有了个习惯,时常独自一人站在村口的桂花树下遥望远方,几十年来,这习惯未曾改变。

当时我的年纪比较小,也不太会洗衣服,还爱踢足球。记得有一年冬天回家,洗澡后,母亲在给我洗衣,洗着洗着她忽地呜咽了起来,原来她发现我的棉毛内裤炸线后,我不会缝便随它去,结果裂缝越穿越大,最后裤筒成旗袍状。从那以后,母亲每隔一个月,无论农活再忙总要趁一个大晴天来学校给我洗衣晒被。初中毕业时,本想考中专的,不识字的母亲却让我意外了——那些年来学校给我洗衣,难免看到贴在校门口关于学生被大学录取的喜报,虽然母亲不识字,但来学校次数多了,听别人说的多了,她也明白了考上大学就更有出息的道理。于是母亲每月来给我洗衣晒被的道路,又继续走了下去,这一走就是五年有余!

毕业后,我分配在合肥一研究所。工作没两年,看着身边的同学、同事去海外的去海外,开公司的开公司,年轻气盛的我没和父母做任何商量就擅自辞了公职去读研,毕业后进了德企,还去了纽伦堡(Nürnberg)。自那以后,很少和母亲联系,直到有一年的三十晚,母亲在看春晚时,让小妹拨通了我的电话,母亲在沙哑地呼喊着我的小名,之后让我听电视伴音:“……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总操心,只图个平平安安……”半个多月后,我回到了老家,而母亲,自我决定回国的那一刻起,每天都要站在村口的老桂花树下很久。

母亲给所有女儿、媳妇都买过首饰,我参加工作后,还给我买过当时也算昂贵的皮鞋,唯独自己没有任何首饰。有一年春节,我选了一枚戒指孝敬给母亲时,母亲脸都红了。我真是个粗心的儿子,戒指竟然大了,戴在母亲瘦弱的手指上显得松动,她春节忙里忙外时,弄丢了!母亲怕我再花钱,不让我知道。丢戒指后母亲一直在埋怨自己,直到那枚小小戒指被母亲在菜地里找到。这些是我后来从外甥女嘴里知悉的。

每次给母亲钱时,她总是当面收下,可在我们回来或她离开后,我们总是在抽屉里、行李中、女儿的口袋里,甚至在车座位后发现这些钱。在写这篇短文的时候,小妹从香港来了电话,她也收到了经我转寄的茶叶。这又使我想起小妹几次要带母亲到香港去走走看看,可母亲第一次乘飞机就遇上气流,之后再也不愿意乘飞机了。我没有办法不抱怨上天对这位操劳一辈子的老人还要如此惊吓!

回国后,又过一些年,我在上海开了公司。这些年来,母亲只有实在想孙女时,才会来上海小住,其他时间都是和父亲守护在皖南的祖屋。 

母亲总是向邻居、亲戚们解释自己如何不习惯城市生活,总是说舍不得丢下祖屋,丢不掉她伺弄了一辈子的菜园,丢不掉饲养的鸡鸭,丢不掉那漫山遍野的茶叶等等。其实我知道在这些原因后面,蕴藏着母亲更厚重的爱——祖屋、菜园、茶山、土地是她用来养育子女成人的根本,在她的信条中人是不能忘本的,对忘本的人上天是要惩罚的!母亲不愿意她的子女受到任何惩罚,为了子女的平安,她选择了守护!

这就是我那没有什么文化的祁门佬母亲,一位平凡徽州女性的现实生活轨迹与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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