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景致牯牛降交响
□韩朗亭
从祁门去牯牛降的路上,天空飘洒着时歇时紧的小雨,如同我们的车,走走停停,路旁的景色太美了,弯弯的山道随着淙淙溪流,向深山伸延,洁白的纱巾携在山峰的脖子上,充满潇洒风情。我忽然想起一段往事,也是这样的五月天,我们分到徽州的六名同学在黄山分手后,到各县去了。有个叫宋玉屏的同学到祁门,而我去黟县,两地相距很近。四十年前我结婚时,因没有多少钱,想来想去只好选择当时被认为很时尚的旅行结婚。
老家太远了,不能去,只好去祁门。老同学把我和新婚妻子,安排在其单位招待所住下,次晨起床时,见屋角有条蛇蜷缩在那里,真把我们吓了一跳。老同学却风趣地说,真龙不伤天子,明天是星期日,我带你们去牯牛降打猎。这是我对祁门的最初印象。
没想到四十年后,牯牛降真的以原生态和我见面了,这是现代人求之不得的事,因为在人口密集的华东地区,这样原始的地方已经很少了,只是不能随便携猎枪去打猎。听说这里除人们常见的野猪外,还有许多珍稀动物,像梅花鹿、苏门羚(又叫四不像)、云豹、猕猴、短尾猴、黑麂、鸳鸯等。这洋洋洒洒十万亩的深山密林,是这些人类朋友的无穷乐园。我想,如果能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开辟一个打猎场,那才真叫冒险刺激、享受无穷的野趣。然而,我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因为这是安徽第一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啊。哪怕是搞个两三亩狩猎区,没有国家批准也是很难实现的。
我们初到这里时,山林已经醒来,牯牛降刚洗好脸,山更为青翠,水更加丰盈,那是昨夜小雨的用心,或许它就是时常用这样的自然方式,接待寥寥的旅人。接着,粗犷、原始的音符频频袭来,让人追随着远古而手舞足蹈着,空气像被一万张无形的网滤过,只有大量的负氧离子和芬多精,清心洗肺的功能是任何现代化医院所不能替代的。
到了绿宝石般熠熠生辉的牯牛湖边,这是深山中的一片开阔平地,看那湖边亲水平台及湖中倒映的一幢幢小木屋,才感到这里有了点人间烟火,这是充满诗意的烟火,宛如仙境的烟火。在一湾碧水的映衬下,周边其貌不扬的山,绿树、凤竹、木屋,都顿显神采。可是到了夜晚,湖水就像一张专门让它们安睡的碧色大床,这洁净梦幻般的床,成了巨大画卷中不可代替、不能拆开的部分。此刻,一切都被绿所定格,大规模绿的冲击,使牯牛降的森林覆盖率达97%以上,有绿就有美,而且是大美。美也被一层层的绿,扩展到天的尽头。显然,用眼球来丈量这里的美已远远不够用了。
此情此景,又让我想起和哈萨克斯坦接壤的北疆喀那斯湖,我曾久久凝视过的那湖水也是蔚蓝色的,湖边也有些哈萨克风情的小木屋,且有传说中的湖怪,也是一个充满野性和原始色彩的地方,就这点而言,和牯牛降十分相似。难怪有些人把牯牛降称为“东方喀那斯”。但两者情调有些不同,喀那斯因身旁阿尔泰山的裸露而显得有些苍凉。我想,天下所有的山都应是葱茏的,只有那里的山是骨感的、高傲的。因为在北疆前哨,没有这样的山能撑起这片蓝天吗?
牯牛降和喀那斯都是寂寞的。
我们来牯牛降时是三个人,走时还是三个人,山上山下跑了好几个小时,竟未见一个路人。它的原始性正是这样造成的。这时,我才真正感到什么叫孤独,三个人的一体孤独,孤寂在这里也是一种美,一种宁静的美。这里已找不到纷扰、卑贱、争名逐利的踪影。空灵而又充满禅意。唯存碧水、云天、绿树、深潭构成了大视角、大跨度的宏阔之美。
当我们走过牯牛湖上摇摆不定的浮桥,木质栈道就高高低低地在我们脚下呻吟,这是一曲新歌,也是一首新诗,是四五年前一个儒商的新作。那崭新的木栈道沿着峡谷伸延,有时悬空,下面是淙淙溪流或幽幽深潭;有时沿着半山腰转,几乎百米就会有座吊桥,走在摇摇晃晃的吊桥上,像喝醉了酒一般。吊桥和栈道对我们十分友好,帮我们览尽牯牛降春色,我差点被这奇异之美击倒。
走过一段栈道时,我注意到前边一吊桥上方,还有座古石拱桥高架在陡峭的两峡谷间,这样的一座云中桥,真不知古人是如何架起来的。桥上桥的景观,也是一次古今对话。又走过深谷中的黑龙潭、黄龙潭,又下了一段陡坡,木栈道结束它的使命,只好沿着崎岖山道下行,啊,一湾碧潭一尘不染地呈现在眼前,这就是仙女潭。这里的水,端庄、圣洁,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美,使人不敢生出丝毫的狎玩之意。潭边没有任何丢弃物。水因山而生、山因水而存。我们坐在潭边沙滩上,只见碧绿狭窄的两山间,有个大石洞,一股不长的瀑布流入深潭。它像深情的眼睛注视着我们,也久久地凝望着群山。
顺着原路回到观音堂景区,旁有一环境优雅的红茶坊,只见几个清丽的女孩子在那里,没有一个茶客。祁门红茶是与印度“大吉岭”、斯里兰卡“乌伐”并称的世界三大高香名茶之一,品茶也是一种情调,一种享受。但时间不允许,我们只好又匆匆登上前往大厉山的森林探险步道,这是一条向上的大峡谷,有人说1728米高的主峰也可以由此登上。
登山,可以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和毅力,是一种很好的户外体能锻炼。但爬牯牛降的山,主要是赏景。沿着木栈道前行,深涧因雨季尚未到来而裸露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无声地诉说着被遗弃的痛苦,它们应当是奠基石,是牯牛降的中坚。和水组合在一起,也就使山有了魂魄。起初,脚下的木栈道还很连贯,随着山势向上,木栈道就上气不接下气了。这时,走在前边的小张,突然大叫一声,原来是一条蛇从木栈道缝中钻了出来,这才又让人想到这里也是一个蛇的王国,据说有30多种有毒和无毒的蛇。
当我们走过新四军活动遗址,山间落起了阵雨,见一处十分简陋的棚子,孤零零地立在山道旁,棚顶是些石片和旧瓦。站在棚内,略作沉吟,仿佛耳边又响起了“游击队之歌”。莫小看这棚子,给一幢高楼,我们不换;送一条长街,也不答应。它存在的意义在牯牛降是何等的重要啊!它向人们昭示,牯牛降也有过光荣的历史!
世上的事就那么巧,山雨伴奏了一阵这支鼓舞士气的歌后,骤然而停,可我们的脚步不能停,尽管没有了木栈道,山路又滑又崎岖,我们努力向上的心仍在跳动,上边还有些瀑布群在召唤呢!
行前祁门县林业局同志就告诉我,牯牛降不仅是国家地质公园,是华东物种基因库,也是唯一被国家林业局批准的生态旅游最具代表性景区。上千种植物在这里快乐地生长着,其中有国家保护树种香果树、天女花、鹅掌楸等,我们进入茫茫林海后,似有若无的小道常被巨石阻断,那斜在路旁的巨石下,有些小树枝密密麻麻地撑着,怕压倒行人。在我目力所及的地方,大自然的存在都显得非常简洁,有时在林木葱郁的地方,一阵声音响过,那是野猪在奔跑;有时有些苍老的树干,连同裸露的根,横七竖八地躺在坡上,旁边还有些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水团花还是七叶一枝花?)在忧伤地开着,那也许是一种祭奠。那倒下时悲壮的一刻,将永远刻在牯牛降的年轮里。
大约爬到一千多公尺高时,山雨又把山林敲响,这声音警告我们可以返回了,那美到极致的风光,让勇于攀登者去领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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