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晒之情味

青岛早报 2022-01-19 23:41 大字

[摘要]边写边画

“甜晒”是个有意味的词——意味着在物理的时间里发生了化学反应，水分子蒸发带走了一些东西，而时光的况味又锁住了一些东西。

甜晒与糖无关，倒是离不开好风好光照，所谓日月倾洒，自然风干。崂山沿海一线渔村密布，都是得了造物者眷顾的，海产丰饶，先民以甜晒保存之，凭借大自然和时间造就，这种传统工艺被誉为“六百年前的原汁原味”。渔妇说，抹了盐的风干鱼一般称为咸鱼。甜晒鱼是海水洗海水泡，不做腌卤。从前出海，无冷冻设备，鱼又多，怕靠岸后变质，在船上就沿背鳍片开，去除内脏，刮净血污，在海水里冲洗浸泡一两个小时，挂在船头晾晒。海上风大，日头毒，鱼体很快就金黄透明起来。这时候，再用海水“透”过，晾上一天，就可以吃了。

这应该是甜晒鱼最原始也最纯正的制作流程。渔妇在码头接船，看见一筐筐甜晒鱼心里就踏实了，递给男人的都是好脸色。不出海的日子，男人喜喝黍米老酒，加热了的。傍晚之前，渔妇把甜晒鱼剪成小块，用水泡开了，放上葱、姜、蒜、醋，加两勺猪油，入锅，和玉米饼子一起蒸，蒸出柔韧口感，蒸出满屋飘香。天色刚擦黑，男人已喝到脸膛红灿，总要唱几句茂腔小调。在渔妇的认知体系里，幸福已经有了该有的模样。

天气越来越冷，越来越干燥，正是让鱼迅速风干的最好时节。在硬冷外力的作用下，鱼体表层缄默，鲜嫩的汁液却在深处保留下来。这个时候去崂山走一趟，青山、黄山、港东、沙子口，几乎所有的渔村码头都已变为天然晒场，鲅鱼、舌头鱼、面包鱼、鼓眼鱼、海鳗鱼、鳞刀鱼、黄花鱼、七星鱼，组合成海货的“路演”，购买者慕名而至，包括嗜味的土著、小饭馆老板、外地游客，也有单位来团购的，当作年货发给员工。

画风通常是这样的：冬阳和煦，渔妇们戴着鲜艳的头巾，在码头的堤坝上劳作，不经意间，把晒鱼、晒太阳这两件事完美地结合了起来。冬天多晒晒后背，通督脉的阳气，补命门火，散风寒——她们未必懂得“冬阳之补”，只道这个时节没有蝇虫干扰，也不会因潮气生霉斑，晒出来的海货既干爽又漂亮。或许为了制造噱头，利落的渔妇甚至现场制作，她们戴着黑胶手套，手里握着专业的剖鱼刀。她们甚至不着急出售，与买家打起了太极——不行，那一批还没好，你明天下午再来，现在还缺一个日头哩。说完，又指向另一批——已经好了，不过，要想嚼起来更扎实，最好拿到海水里“透”一下，再晾上大半天。

大雪节气一过，不光是码头堤坝，渔家的房顶也被甜晒鱼铺满了，代代年年，从无更改。大雪晒的，已经吃光或者卖完了。冬至甜晒，是为过年做准备。鱼更要精心挑选，品种与样貌都兆着吉祥，再糅合进海的味道、风的味道、山的味道、阳光的味道、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鲜咸里滋出了甜，丝丝缕缕，又绵绵长长。

老城里有一种小饭馆，门脸不讲究，却藏有隐秘的味道，在那里能找到甜晒的海兔子。每年冬初，起了北风，船在近海跑上两三个小时，下个三四网，就能收获六七千斤海兔子。只是这鱼无鳞、肉柴，吃起来口感懈怠，在青岛上

不了台面，极容易被疏忽。小饭馆老板是少有的对其感兴趣的人，批发回来，甜晒成鱼干，做出了独特风味。去头剥皮掏肚，在海水里泡过，串到铁丝上，挂在外面任由北风吹刮。待鱼肉完全干透，整条蒸熟，再次拿到外面整条晾晒，使其表皮的水分收干，鱼骨拆下，鱼肉一定要用手撕，撕成条，白菜心切成丝，蒜泥、香菜碎、酱油、香醋、料酒、白糖、香油调汁，凉拌，分分钟就是一道派头十足的招牌菜。

游子远行，行囊里塞一包甜晒鱼，乡愁便有了清欢。在外总是路长，回家的日子尚早，甜晒鱼吃完了，又开始想念甜晒之味，那种时候，一定是被乡愁湮没了。走在别人的十字路口，游子吞下浅泪，眼前浮现出故乡的红瓦、蓝天、渔港、海岛与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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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黄山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