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杭州大哥(十三)

黄山晨刊 2018-08-01 07:09 大字

□ 谢光明

我拿起手里的《故乡与异乡》,用书背敲了一下豫生的脚:“把你臭脚拿开。去动物园还是游乐场?或者上海外滩?”

五三:“有钱不要‘哈\’搞,省着讨老婆。”

蒋振山:“呸呸,你个瘪犊子还能讨到老婆?还不如把你的钱借给我开店。”

豫生:“我说的是明天带你们去我师傅武馆看看。”

老五陶醉在抓足癣的快感上:“看打架也叫见世面?不去。”

豫生收回脚后用脚后跟在铺板上砸了一脚:“你们可错了,搏击不只是打架,是更高一层的打架。”

“那还是打架。”我揉揉眼睛,分明有豫生制造的灰尘落入我的眼睛。

豫生很神秘:“告诉你们,这个工地和武馆就是我师傅老板的,老板还有一个四星级的酒店、一个塑料厂,他可是大人物啦。可以这么说,地上掉了十块钱,他都没时间捡。”

蒋振山嘀咕着:“十块钱能吃一碗面,十个馒头。”

五三:“十块钱够我老娘一个星期用的。哎,又想俺老娘了,不知道她身体好没好……”

老五:“格老子的,你伢打个电话回去啊。”

五三:“她不会用电话,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再打给邻居了,时间长了邻居会烦。”

蒋振山:“瞅你们出息的,俺路那么远都不想家。俺的理想是要挣许多钱,跟铁拐李一样,在杭州开个熏肉大饼店。熏肉大饼又软又酥,那一定稳赚。”

我坐在床上不想搭理他们,只顾低头看书,沉浸在我的世界里。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就算现在有一盏阿拉伯神灯,就算现在芝麻开门,豫生的愿望也是打架,蒋振山想的是东北小吃熏肉大饼,五三时刻不忘的还是能在苏堤柳树下喝酒,刘一平的自然是看见翠兰。而我也仅仅是希望能有一张安静的桌子写写画画,能在杭州的报纸上发表一点文字,让我在天堂留下一点存在过的痕迹。我们大家对生活的期望都不高。只是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的书每天都要缺少几页,在卫生间的垃圾篓看到它们时,我总是徘徊犹豫着要不要把它们捡起来。

刘一平自言自语地说他还要去看看翠兰,豫生又踢了一下床板骂他孬种。我揉揉眼睛里的灰尘,帮一平骂回一句:畜生。

翌日,阳光灿烂温暖,红艳艳的栾树蒴果被寒风吹成了暗淡的灰色,零零星星的杨柳枝叶在秋风里摇摇欲坠,一粒粒无患子挂在空疏的枝丫间,等不来鸟儿的觅食。一早,工棚里就响起豫生在被窝里吼叫起床的声音。大伙套上都粘有白色乳胶漆斑点的衣服和斑点更夸张的鞋。豫生直摇头:“你们当我是丐帮帮主啊?都换上好衣服。”

五三一边提着绿“军裤”,一边用塑料绳捆住裤腰说,“我这是最好的衣服,脏的还没洗。”

老五在套看得见脚趾头的袜子,又将解放鞋鞋跟用力往水泥地敲敲,倒出鞋里的沙子说:“又不是去相亲。”

蒋振山偷偷用蜕皮的皮鞋在我被单上擦了擦,看看脚尖鞋子的豁口,然后用力跺了两脚,确定露不出脚尖,才起身找衣服穿。

着装最好的是豫生和刘一平,我介乎刘一平和五三之间。我有一件平时不穿出门才穿的西服,虽然不大合身,但还能凑合。只是我肥大的绿裤子也粘上了星星点点的白斑点,与西服实在不搭。

豫生揣起皮夹走在最前面,我们猥琐地跟在他后面。豫生并没有领我们到西站坐去富阳的759路车,而是把我们带到了地摊市场。豫生指着地摊摊位挂着的各色迷彩服,让我们自己挑。老五说我没钱,又不是过年,买什么衣服。豫生嚷道:“小子们,我付钱好吧,就当我发工作服给你们。”穿上了五彩缤纷的迷彩服和崭新的“解放鞋”,大家一下子就有了精神,仿佛我们是一群光荣的退伍老兵。只有蒋振山嫌所有的迷彩服都大了,逼着老板拿小号的,老板说S型已经是最小号了,不信你自己在箱子里找,蒋振山真的把箱子里的迷彩服倒在板上一件一件地挑。我感到蒋振山很无聊,总是将他自身的缺点嫁祸给别人,于是我扭头不看他。我看见了一个报刊亭。我走到报刊亭,用目光滤过一排报纸的报头,看见了《都市快报》。我迅速打开最近几天“情感故事”版面,突然,我看见了《仙琴,我在黄山等你》的标题。顿时,我感到天堂的土地在抖动,土地抖动使我的身体也跟着抖动。那是我写的散文!我急忙掏钱买了两份回到迷彩服的队伍,报纸在我手里不停抖动。我不知道应该是把它折三次还是折四次,折三下口袋放不下,折四下可能恰好磨损掉我的名字或者标题。我想无论怎样都要保持报纸的崭新,不应该使报纸有一丝折叠的痕迹。我跑回地摊,高举着《都市快报》大声喊叫:“畜生,五三,你看、你看,我在杭州的报纸发表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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