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庞岭下的徽风皖韵
□陈志永
多年前,在画报上领略到“塔川秋色”“篁村晒秋”的绝美景致时,我惊叹之余,又隐约滋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桂东北,在都庞岭东麓,那如珍珠般散落在潇贺古道边上的诸多村落,不也有这般迷人的风貌神韵吗!
后来,游历了皖南古徽州一府六县,徜徉于婺源那些遗世而独立的桃源胜境,行走在湘南宜章、嘉禾、宁远、江永等地的静谧乡村,我愈发坚信:富川西部,都庞岭下,秀水、福溪、岔山、东水、周家、凤溪……这些唐村宋寨,其人文底蕴、气韵特质,与千里之外的古徽州,有着高度相近的基因密码。徽风皖韵,从黄山脚下,向西向南,一路晕染,一路撒播,织就了瑰丽奇特的地域文化带,铺展在皖南、赣北、湘南、桂北。
绵亘于道县、江永、富川西部的巍巍都庞岭,其东麓的广阔地带,低丘、兀峰、河溪、平畴相间,始凿于秦汉时期的潇贺古道逶迤穿行南下,连接了中原、岭南,也使得这方水土得开化风气之先,唐宋以后,逐渐形成了众多人烟稠密的村落。
如今,无论是走进古冯乘县属的秀水、福溪、岔山,还是古富川辖区的凤溪、周家、深坡,首先映入你眼帘的,必是那气势恢宏的徽派建筑,其标志性符号,无疑当属飒飒横空的一排排马头墙。马头墙,即高于两山墙屋面的墙垣,因翘檐形状酷似昂首马头而得名,具有隔断彼邻、防止火焰越界功能,故又俗称封火墙。马头墙一般正面对称,墙垛座头上雕刻鹊兽鱼犬,根据民居的大小有一叠式、二叠式、三叠式、四叠式乃至五叠式的“五岳朝天”。马头墙是徽州文化沉淀最形象的载体之一,是徽派建筑的“点睛之笔”。在高耸厚重、错落有致的马头墙渲染下,远远眺望,矗立在桂东北乡野的一个个古村落,整体上显现出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动态美感。
在卜居选址上,都庞岭东麓的古村落,也是匠心独具。富川朝东、城北、葛坡一带本就是一片天工造化的山水,古村落的开族先祖,大多是南下宦游的中原人士,他们深受徽州风水文化浸润,追求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秉持“傍水结村、依山造屋”的审美理念,把家安顿在青山脚、碧溪畔、绿荫边,使村落整体轮廓与四周地貌风光相融契合。
在村落的布局营造上,开族先祖们也讲究阴阳和谐,顺势功利实用。走进秀水、福溪、深坡等村寨,你若登临高处,俯瞰村容,就会惊奇地发现,这些古村落结构多呈八卦图、棋盘式或渔船型,三经五纬分明,墙舍成巷,院阙衔连,门楼耸立,水街曲绕,宛若一座座具有防御功能、便于守望相助的小城郭。聚族而居的乡民们,就地取材,按照三间两厢、中轴对称、天井堂院的徽派模式,同时糅合当地原住民房屋风格,精心构建,营造出一个“飞檐翘角马头墙、玉题干栏万字窗、素瓦灰墙斜山顶、龙头凤尾伴太阳”的诗意家园。
如果说马头墙、青石板、天井庭院、祠堂社屋、驿道凉亭乃至村头的松楠枫樟,是徽风皖韵在都庞岭下物化的氤氲,那么,桂东北一带古村落所蕴含的人文根脉、风骨禀质,则是古徽州文化在千里之外的标志。
当你漫步于秀水、福溪、岔山、深坡的幽静街巷,抬头之际,深宅大院门楣上悬挂的匾额,不经意间就闯入视线:进士、文魁、纬武经文、册标功德、守土成仁……宗祠书院的青石条上,雕刻着“耕读传家”“忠信孝悌”“克己复礼”等词句,檐下壁画则是“孔融让梨”“程门立雪”“孟母教子”等典故,从中可以窥见,崇文尚德之风已经深深浸透在一代代乡村子弟的血脉里。也难怪,这些古村落历史上人文鼎盛,俊才辈出,广为人知的,当然是秀水村宋元明清期间,蟾宫折桂“一状元二十六进士”的科场佳话了。这些古村落的先民累世而居,比如秀水的毛氏、东水的何氏、深坡的蒋氏、周家的周氏,在亲情纽带联系下,历代以房论序,脉络分明,秩序井然。在祖训家法的长年熏陶之下,老少妇孺皆形成了做人行事的信条和标尺,为宗族奠定了美俗淳风的基石。这一切,无疑是古徽州文化内核在桂东北、在都庞岭下的落地生根、散枝开叶见证,也折射出徽风皖韵的惊人魅力。
都庞岭东麓的这片茂林修竹、鸡犬相闻的山水田园,就这样以自己的节奏,静静走过了千年历史风霜,留下了一幅幅美丽、超然的画卷。走进一个个古村落,触摸厚重的一砖一瓦,仰望斑驳的高墙大院,每位访者都会成为诗人,从久远的历史与现实的观照中,感慨尘世浮华,感悟岁月静好。这时,你终于相信,都庞岭下的这份安与闲,与古徽州一样,形若云水,却气若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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