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抱琵琶半遮面 余安淇
清晨是被淅沥的雨声敲醒的。入秋时节，连空气间也透着袭人的凉意，我从被窝里挣扎着起身，看向窗外，心便沉了下去。
下雨了。
揉揉因为晚睡而隐隐作痛的脑袋，心情也感烦躁：这样大的雨，怕是不会去了罢？就算去，怕也不会有什么好风景罢？
直至坐上车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在车中一片嘈杂的声音里昏昏欲睡，偶尔抬抬眼皮，心里盘算着还有多久能结束这场糟糕的旅程。
这便撞见了山。
青山遍此处，山青此处偏。被雨湿过的绿是分外的通透明亮，偏有分不清是浓雾还是薄云，以轻盈的姿态抚摸着层层的山峦。因是初秋时节，零星地露出点点诱人的红，倒是别添一般朦胧意境。诱得人想扯去这层纱一览究竟，却又想着这一刻当真是美矣。美人在侧自低吟，犹抱琵琶半遮面。脑海里突然闪过这句诗，大抵，也就是这般了。
这便被景勾了魂去，你看这有雾弥漫，浓墨勾勒出青山别样身段。又是皖南地界临近黄山，不时有黛瓦白墙点缀在大片的绿中，飞驰着向后退去。这晨雾里塔川的雨啊，下得凄美且迷茫。我的眼睛贪婪地捕捉着这稍纵即逝的美，又或许，因稍纵即逝而觉着的美？
这么想着，忽觉有趣。美向来没有定义，四美人环肥燕瘦各有所长；圣母院里丑陋面孔在那一刻袒露对美的渴望；朱光潜先生的《谈美书简》一章章翻来流水细长；现代网络充斥的大眼睛高鼻梁以致某些人不惜整容以求……你的心，又会在哪一刻被骤然紧攥，嘴边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赞叹：“美哉！”
可为何？
蓦地耳畔回荡起近来听的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说犹抱琵琶半遮面美，有多少是源自于人心的骚动呢？人生两大憾事也是美事，求而不得与求而得之，这事儿大概指前者，朦胧之景，求而不得。而我又何尝不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奇景而沉醉其中？
说美景就在身边是不可谓错的，就说这淅沥的秋雨：清晨你被淅沥的雨声敲醒，赤脚踩在已经微凉的地板上，只为匆匆推开窗户，看它在你窗前轻盈地跳跃，随秋风恣意地舞蹈，奏上一段秋的序曲，美不美？美！但是你不会在意，也就不曾去了解这样的美。十几年几十年来，这样的清晨这样的秋雨太多了，多到你只会在温暖的被窝里翻个身，嘟囔着抱怨又是个绵绵秋雨的日子。外面晾的衣服还能不能干？今天的鞋子是不是又要湿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越来越冷了……然而，在这样一段期待已久却又陡然被浇灭兴致的旅途中，抬头就被一幅绵绵秋雨轻雾弥漫的朦胧仙境闯入心扉，触动否？美否？
说来也是讽刺，身边人日复一日的爱和付出永远难以令人触动，缘由相同，已成习惯以致认为理所当然。倘若某日他倦了，不爱了，不付出甚至离去了，你反倒心生怨怼。若是旁人的爱与付出，你受宠若惊，唯唯诺诺地应着，倒是不胜感激。
再说回来，敛去色彩，其实山不过是山，黄土黑石石头堆一块儿而已；水不过是水，一氧化二氢凑一起罢了。可偏偏是抹上了颜色，披上了轻纱，这初秋景致里还未染透漫遍的点点猩红，便成了心口的朱砂痣。即使回过神来，竟也是难以抹去。只有一声叹息，掺着些无奈与了然的唏嘘味道：“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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