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丽敏项丽敏作家现居黄山栗子好吃没人不知道栗树好看
项丽敏
项丽敏，作家，现居黄山
栗子好吃，没人不知道，栗树好看，知道的人恐怕就不多了。
栗树好看的时候是晚秋初冬，霜冷过后的日子，最好阳光透亮的午后，到村里去看。看栗树得去村里，或村子边的庄稼地里，也就是在有人烟的地方看。
看银杏得在成片的银杏林里，方能领略那“纷纷落叶如雨”的盛况。银杏树倒是常见，村东一棵，村西一棵，叶子黄透的时候也美，各自三三两两地落着，也有美感，终究还是少了气势。
整片林子全是银杏和杨树的地方也看到过，去年的落叶季，在北京奥体公园，就感受过它们倾覆天地的大美，太震撼了，那么多金色的叶子——怀疑整个世界的金色叶子全汇集到这里，刷刷落着，接近地面，又被横冲过来的风揽抱入怀，抛上天空，狂舞不止。
相比之下，杨树林要静谧多了，阳光穿过叶隙，把树干的影子笔直地投在落叶上，地面有了影子森林，忽明忽暗，寂静幽秘。在杨树林里站定，还是能听到一种声响，来自树林上空，深重，浑厚，如树梢与天空的交谈，又如宇宙之音的滚动。
原是想说栗树的，说着说着，忍不住就说到银杏和杨树这里，看来，去年深秋它们所落的叶子，还在我心里飞扬。
“栗树如同野人”，在村子的庄稼地里看见栗树，想到德富芦花的这话。这话是写在《自然与人生》里。这本散文集看了十多年，还在看。散文集里德富芦花几番写到栗树——他家有栗树，亲人般生活在一个院落里。德富芦花倒不觉得栗树是美树，但他钟爱它，虽不能说栗树是他的精神化身，至少是他的精神密友之一。“栗树如同野人”，这话听上去并不像是赞美，却很形象，即便是在透亮的日头下站着，被光燃成一株火树，栗树还是野性未驯的样子，执拗，粗莽，有股流浪气息。好在有村庄的烟火气缭绕着它，容纳它的执拗与各色。走到栗树身边，在树下站定，细看，就知道流浪气息的来由了，它来于栗树粗糙无光的枝干，和枝头那些黄褐相间、枯硬又布满虫眼的叶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虫眼？形态各异，像一个老人遍布于脸的疮痍。
虫眼使叶子破碎，却没有使叶子变得丑陋，倒让它有了别样的美质，让人微痛，又说不出什么。——这就是残缺美吧，或者是日本所说的“?寂之美”，是经过时光侵蚀、咬噬、上锈、剥离之后，呈现出来的美。
由于这些布满虫眼的叶子，在我的私人植物志里，“如同野人”的栗树，理所当然就是好看的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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