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心最近的是胃
许冬林 1976年生,安徽无为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作品散见《十月》、《清明》、《朔方》、《作品》、《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刊物。著有散文集《一碗千年月》、《桃花误》、《菊花禅》等,曾获安徽省政府文学奖等奖项。
会因为某个地方有好吃的,然后喜欢那座城市。会因为跟某个人都喜欢吃某样食物,然后肝胆相照如遇知音。离心最近的是胃。有时,是食物决定你住在哪里。就像游牧民族的逐水草而居。
出门,去一个海边城市,刚好那城市里住着一个识了两年的友。她在电话里殷殷召唤:冬林,快来啊,我带你去看大海,还坐汽艇在近海处冲浪!
我架不住诱惑,就去了。住在宾馆里,虽然她再三要把我的包包拖出宾馆去,要我住她家,我还是顽固抵抗,不去。
白天,我们一起看大海。夕阳从身后照来,好红,裹着头巾的我和她,在海风里,在夕阳下,好像长在一条垄上的两株红高粱。
第三天,告别,她设饯别宴,亲自下厨。中午菜上桌,一桌海鲜。
我不吃海鲜。
她和她爱人频频举杯,还用公共筷子为我一块一块地夹菜。一家人热情得像桃花源人。初次到人家去,又不好拂了人家美意,连不吃海鲜都不敢说。海鲜里,恐怕只有海带和紫菜我吃,可是桌子上偏偏没有,因为它们太物廉价美。
我就只好生吞活咽下去。那些柔软的身子,那些奇怪口感的腿脚,我哪敢用牙咬,咬了会恶心。
出朋友家,我喝掉三大杯开水,清洗我的肠胃,和我吃过海鲜的前世。
回头想想,朋友一片盛情,因为到海边来,所以只用海鲜招待。她忘记问我吃不吃海鲜了。
华丽的友情,就像华丽的晚礼服,只可过过场,却不能贴心贴肺地穿着它睡觉。睡觉,你需要一套全棉的睡衣。
我和这位滨海的朋友,交往多年,一直没有成为至交。
人走近了,胃不接受那座似乎总是充满水气和腥气的城市,慢慢心就远了。友谊至此也荒疏起来。
原来,一颗心,上面笼罩的的是胃所发出的讯息。
我想,我是进化错了的物种。我应该是爱竹的大熊猫,而不是一个小女子,要经过各种奇怪气味混杂的人世间。
我太爱吃竹笋了。每出门旅游,事先在对着地图指点江山:哪里有好笋吃?
其实,出好笋的地方,往往都是山青水秀,进而人杰地灵。
所以,小长假里,最喜欢去黄山边的那几个小县转悠,像头出来寻食的驯良小兽。看了山水,赏过人文,接下来就是思慕已久的吃。吃笋,笋干,笋衣,还有硕白多汁的新笋。连带着跟笋长在一起的小伙伴也爱吃:菌菇,蕨苔,木耳,石耳,黄花菜……就这样,心念念,想做个彻底的徽州人。
小时候,思念,是胃发出的。
胃说想吃什么了,心就向往那个地方。家人说他小时候最盼望去他大姑妈家。因为,大姑妈家有世上最好吃的炒米糖,里面掺了芝麻,还有花生。吃一回,回味香甜好像日日是新年。还有大姑妈家的炒米,用猪油拌过,用开水冲泡,好香……
有一天,忽然悲哀,因为看到自己的世界,其实好小。我深深知道,我的脚步不会迈得有多辽阔,因为我的胃偏狭不肯接受各路风味。
是胃,决定了心胸和胆气。
有一年,在北京读书,导师请我们几个学生吃饭,吃的酒店是专做淮扬菜的酒店。
淮扬菜的风味十分接近家乡菜的风味。席间,我看着一碟碟素而安静的菜,好像他乡遇见儿时伙伴。一餐饭,吃得乡愁四起。
想家了。我遗憾地知道,胃在哪里,心在哪里。它们,离得好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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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
黄山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黄山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