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光潜秋茶喝秋茶已然成为一种品茗时尚每到秋风时节便
■ 包光潜
秋茶
喝秋茶已然成为一种品茗时尚。每到秋风时节，便有二三茶友相约茶庄，上秋茶。而真正懂秋茶的人并不多。
古谚云：“春茶苦，夏菜涩，要好喝，秋白露。”这秋白露就是秋茶。秋茶为什么好喝？我的理解是，秋天气温渐趋温和，江南的雨量也日渐减少，地气袅然升腾，茶树爆出的秋芽既不似春天的蠢蠢欲动，吸纳万象，也不像夏天的盈盈旺盛，饱含营养，它更如一位睿智的中年人平静地走向老年，将阅尽的沧桑折叠在最小空间里，不再无限放大，该丢弃的一概不留恋。因此，秋茶味道和淡、中庸，适合淡泊者一边品茗，一边回味，无需耽搁太多时光，秋茶也恰好渐渐地淡了。秋茶之韵，只有在岁月的回味中慢慢品尝，缓缓感受。
秋茶虽好喝，却不宜采摘。一是秋茶寒味暮气比较重，性寒者慎饮，青年不宜，少年远离；二是采摘秋茶会伤害茶树，影响来年的春茶和夏茶的产量和质量。我们麒麟畈人不到万不得已，比如家中茶叶告罄，是不会采摘秋茶的。乡朋们认为，采摘秋茶伤地气、害茶树，来年茶叶就缺了味道，茶园也会因此一年败落一年。茶叶是山水精灵，我们不光要索取，更需要呵护。这一点，麒麟畈人做得最好。每年冬天，乡朋们总是荷锄到茶园，松土，除草，剪枝，甚至施加草木灰或烟熏土——这种土，麒麟畈人叫火粪，它是最好的农家肥料，绿色环保。
麒麟畈人大规模地采摘秋茶是在1970年代。麒麟溪上游准备建造小冲叶水库，估测库区的茶树全部被淹。其中茶树，要么移植，要么放弃。考虑茶树已老化，移植价值不大，而且不宜成活，干脆与鱼为伴。这年秋天，麒麟畈男女老少神情悒悒地赶往库区，采摘最后的茶叶。除了卖一些给供销社，大部分秋茶留了下来。按照规矩，祖母是不让小孩子喝秋茶的，但我还是偷偷品尝了一番。那个年龄阶段，除了茶味的浓淡、苦涩程度外，我是没有什么特别感受的。
前年秋天，我陪朋友游黄山，路过太平湖，看到大片的茶园。突然有人提议，下车走一走。这个来自东北的提议者，说他从来没看过如此壮观的茶园。走近草寮，老远闻到手工制茶时所释放出的秋茶的芬芳。听茶园里的老人一番解释之后，我们才知道这片茶园的承包期即到，所以才纷纷采摘秋茶，榨取茶园的最后价值。回东北后，朋友仍然对秋茶津津乐道。经吹嘘，他身边的那些哥儿们纷纷要求采购江南秋茶。我非常纳闷，他们是不是没有喝过江南的春茶和夏茶呢？于是建议他们“烟花三月下扬州”，到江南品尝诗意和春意都盎然袅然的绿茶。
最近，偶得武夷秋茶铁观音，及五台山的金菊花。铁观音不必介绍，五台山的金菊花却非同一般，看上去色泽金黄，外瓣青翠；闻着清香扑鼻，开窍生爽。据说味道有点甜，可能与五台山的海拔高度有关，风寒霜冻，其香亦奇。品尝之后，我还在博客日志中记下一笔：“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开腔品茗。倾壶而出，香雾顿绕，弥漫而散，七窍生爽，通体活络。入口品咂，流润四腔，仿佛洞府之凉气，袅然鼓荡，无声却有力，不知不觉微微张口，内外气流交替，丹田生灵，汗津津而涔涔。三盏入胃，先流下，后袅然，气贯长虹，顶生紫烟。足矣，不再。 ”
秋瓜
秋瓜泛指秋天的瓜，其品种似乎越来越齐全了。这与人工反季节种植有关。小时候，我吃的秋瓜就那么几种，比如香瓜、黄瓜、菜瓜等，连西瓜都没有。后来进城了，到了夏天，满大街都是西瓜，吃起来方便，偶尔回麒麟畈老家也捎几个给母亲品尝。母亲有心，将吃剩下的西瓜籽晒干，第二年种植，但效果特别差，很少成功。或许是麒麟畈的土质不适合西瓜生长，或许是母亲种植西瓜的技术不行。
麒麟畈人吃秋瓜很节制，并非为了品尝美味，而是舍不得丢弃而为之。比如即将下市的黄瓜，在其他蔬菜还来不及接替，它们不得不养在地里，自然生出秋瓜来。这种秋瓜采摘后，与当地的泥鳅一起混煮，是一道难得的美味。再比如秋天的香瓜，那可是名副其实的清香缭绕，淡淡的连绵不绝，回味无穷。但大人们总是劝小孩子不要多吃，说秋瓜吃多了伤肠胃，甚至得“坏肚子”病。一般来讲，麒麟畈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即中秋食瓜后，秋瓜一律抛弃。因此，这中秋的告别瓜宴就有讲究了。至少在我看来，只有最大最圆最香的瓜，才能有资格放到桌上让大家品尝。事实也确实如此。麒麟畈的中秋瓜，基本上都是香瓜；后来西瓜成为城乡的常食瓜种，不少人家便开始选择西瓜了。这种习俗或叫习惯，我进城后一直延续着。每年中秋，总要上街选择最好的秋瓜，算作告别。
近日，重温元代画家钱选的 《秋瓜图》，图中有一首题诗，再次引起我的注意：“金流石烁汗如雨，削入冰盘气似秋。写向小窗醒醉目，东陵闲说故秦侯。 ”如此情绪，表明画家是个追求隐逸生活的人，其渊博学识和遣词造句，都洋溢出那么一股子盎然的古意。钱选的《秋瓜图》承袭了自宋以来的小品精髓，自然而然地透露出文人的书卷气，删繁就简，图简意丰，整个小品精致有加而非艳丽，笔触细腻却不纤巧，处处洋溢着画家的主观色彩和对构图的理解。墨绿的瓜，翠绿的叶，白色的花，自左下角渐渐地向右上角伸延，呈斜倚之势，配以乡间常见的丫丫草，左右伸展，寥寥数笔，看似随意，却富匠心。既平衡了画面，又没有冲淡主题；既是陪衬，又增添秋色之韵。
秋瓜如文人，文人如秋瓜。秋瓜典雅别致，有如碧玉簪花；温润淡雅，时有清香弥漫。这是瓜果的清香，季节的清香，更是发自肺腑的心香。看一看钱选的《秋瓜图》，你还惆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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