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了屯溪
□ 方佳林
乡下人大多向往城市，可真进了城，又会思念乡村:天是那样蓝，地是那样绿，空气是那样清新，人情是那样淳朴……就是那结着蜘蛛网的老屋，也比这新式洋房温馨和安详。而眼前的城市呢，白天板着一副灰蒙蒙的面孔，夜里又让霓虹放出万千风情来诱惑，给人的感觉是靠不住的。即便视野中出现些山呀水的，看似玲珑矫情，也是赝品，虚饰出来的。这番叙说，也许带点感情色彩，但与事实出入不大。乡下人之所以还要努力进城生活——像我，除了时尚，潜意识中有着追求。追求什么，还有待于在未来去发现，去明确。城市是乡村的梦想，乡村是城市的摇篮。乡村耕耘种养，丰腴的汗水流进城市，把城市喂养得娇艳健壮，而自己乳汁挤干后衰老了。一方珠圆玉润奢侈豪华，令人惊慕喟叹;一方萧条冷落，如老人头上稀疏灰白的头发，给人以凝重的苍凉。
对于城市生活，我并不陌生，先前曾在多座城市尝试着生活过。今年草长莺飞时，我住进了黄山市市府所在地屯溪。人对环境的改造是有限的，更多的是去适应环境，我为什么就不能呢?况且我少时来此求过学，感觉还好。当然，今非昔比。昔日虽顶着徽州首府的头衔，但寒酸得像个黄毛丫头，穿戴粗俗，瘦骨伶仃，怎么看也入不了眼的。还要感谢改革开放，尤其是旅游业的一鹤冲天。随着第三产业的不断升温，她也备受宠爱，珠光宝气地装扮起来。
我赞赏城市的繁华，却又渴求原生态的生存环境。这近乎荒唐。它们是一对很难调和的矛盾。我少时存留的情感，在眼前滚滚的红尘中很快湮灭了。城市就是城市，喧嚣和焦灼同样存在。时间不长，我的情结又没了。没好的情结，也没坏的情结。当然不是说来屯溪的这段日子里，没有欢乐和喜悦，悲伤与颓唐，但与这座城市无关。面对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车辆，望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群，迷眩中是离乡背井的孤独，还有一颗毫无着落的忐忑着的心，如果说这也算情结的话，那就是——惆怅!
惆怅来自旧梦重温，来自风雨不蚀的山乡记忆。身后的无法割舍，眼前的也就很难把握。冯友兰先生曾把芸芸众生定义为四种不同等级的境界，我自诩超越了原始的自然境界，但对生活的见解和追求，又使我难以超脱功利境界。先前的挫折和这次的折腾，到底使我悟出了些东西。我难以融入城市生活，并非为农村习性所囿，也并非过于挑剔——怎么说呢，城市的奢侈繁华，恰如一台大戏，理想化的场景是虚饰出来的。戏散后，演者会洗尽铅华，观者也会清醒过来，日子还得在俗世中过。对生活，我没有过多的奢望，只想恬淡中多点安逸，多分实在，这不过分吧。
时尚是虚荣的别名，犯不着为此苦了自己。
就在打点行装时，转机也悄然而至，戏剧性的，看似偶然，其实是一种必然。
一天清晨，徜徉于世纪广场的我，信步上了观光桥。脚下，是涌动着的晨霭覆盖下的一片水域，汤汤淼淼的，视觉告诉我是江流，却不闻涛声。我很吃惊它的这份沉稳与内敛了。我没考察过上游和下游，是否也都这样，有歌而不唱响，有曲却不悠扬，似一位饱学之士在进行着哲学的思考。这应该就是人们盛赞的新安江吧。我的兴趣来了。它确实个性鲜明，有江的恢宏却消融了江的霸气，水流清澈，舒缓沉静。两岸是如黛的山峰。我家乡的河流也这般温柔美丽，可惜没它的气势，也就入不了名流。我不禁要想，古时候的人们，是否因这条江才在这儿定居筑城的呢?我曾有意无意地考察过世界上一些大城形成的原因，大多与江河湖海有关。这倒不纯粹是水是生命的第一需要，河流青睐文明，既播种又传播。有识之士的传言早有耳闻，徽州古往今来出现了不少社会名流文坛大擘，是新安江流经的缘故，是江水孕育出来的。
虽说观光桥不失为观光的好场所，但要亲近水流，就隔靴搔痒了。我下到桥下，有意让水波吻湿鞋面。毫无疑问，这是条白天滋养夜晚伴眠，与人亲密无间的江流，也正如我家乡的一样。它粼粼的波光，把我带回了家乡，带进了老家的前庭后院。我像经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一时间情结波动得厉害。情不自禁地，我又去了屋后的梨树林，湿地上的蘑菇正傻愣愣地探出头来，树杈巢里的小肉球颤颤地张大了嘴巴;可惜没到秋天，要不草丛中的板栗俯拾皆是，可以跟乖巧的小松鼠逗乐分享……
唉，真是一分熨贴的慰藉!难道真如常人所说山不转水转，眼前的江与家乡的河是相通的吗?山不转却有根，有脉。仿佛是第一次，我这么兴致勃发地打量起进入眼帘的山峰，全都青葱翠绿，花草葳蕤。我不由叹息，江南是需要山的。瞧，山上的土地没一寸是闲着的，全都竞赛般生长。一座座的山，就是一个个森罗万象的童话世界。山与水携手经营，含烟蓄翠，风光旖旎，把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发挥到极致。我是应该在这儿多待些时日来领略一番的。我的住处也好。清晨步出阳台，凭高而眺，屯溪城氤氲在一片乳白色晨雾之中，情形正如余光中在《沙田山居》里描绘的那样:大大小小的山峰成了一座座的列屿，在横波回澜里载沉载浮，疑幻疑真。城市的高层建筑，在涌动的云霏中忽焉似有，再顾若无。这种奇异的景观，以前怎么被我忽略了呢?不用怀疑，水生气，山聚云，树招风，是这山这水造就了眼前的蓬莱仙境。最是晴艳的晌午，云云雾雾的朦胧氤氲一拭而净，满山苍翠，纤毫悉在镜中。山是害羞的少女，便呵出气来充当面纱，乳白色的，丝丝缕缕。风却不依了，如一群透明的飞鸽，悠悠而来，一次次将面纱掀起、拂去，让山不断地娇容再现。这种游戏要持续到山半推半就时才歇手。
山之于城市，意义何在呢?北京挖护城河的泥巴堆成景山，引来了如织游人;庐州城边有那么个小土丘，便被尊为大蜀山供奉起来。宽敞平坦适宜筑城，山就显得突兀可爱了。这儿的山，不是那种绵延横亘阻断城市发展的大山脉。造物主匠心独运，让这片坦途生长出一座座的山来，恰如园林中破土而出的春笋。这就是屯溪作为城市得天独厚的优势。屯溪在壮大，把肢体伸进四面八方的山山坳坳，已说不清是山拱卫着城，还是城拥抱着山。楼宇与山绸缪在一起，生气与情调便溢满大街小巷，人们既沐浴着城市的繁华与幸福，又享受着大自然的荒情与野趣。对这份造物主的特别恩赐，这里的人们格外珍惜，山体护养得极好，严格维护着原生态。回想起来，我家乡的山因耕作采伐退化了，失去了葱绿茂盛的劲儿，更缺少如此悱恻缠绵的情怀。
这就是屯溪呀!在城市的百花园中，也许她还算不了奇葩。可是我要说，她是山中的灵芝，空谷的幽兰!
众里寻它千百度，能来这儿生活生息，何等幸运!
屯溪的夜是非常迷人的。新安江衅更是人间仙境。当尘嚣的市声在阑珊的夜色中渐趋消融，静谧汩汩四溢开后，我总情不自禁来江边信马由缰，享受一番波光潋滟的宁静与怡然自得的安逸。风也不约而至，柔柔地贴着水面，如情人般耳鬓厮磨。侧耳细听，不难辨出风的问候水的喁语。可惜我不是清心人，听不明白;也不是会心人，悟不透彻。
我景仰这条江宠辱不惊的定力与涵养，有弯而水不急，有滩而浪不溅，始终保持一种处子心态和超然情怀，行得雍容，走得优雅，不徐不疾，气定神闲。它是刻意为这座城市献上一份柔情与温顺，恬静与祥和。江如此，山也这样。山提供的安逸更带文学性。夜幕降临时，树间的歌者才歇下，草间的吟哦又四起。山上的夜市，内容最丰富，节目更精彩。当然，我是不便参与其中的，那样会搅了它们的好戏。我只能站在自家阳台上游目骋怀，在浪漫中分享它们的快乐。
我不得不说，现在的许多城市，理智萎缩了，利欲膨胀了，红尘滚滚，物欲横流，到处充斥着焦灼与浮躁，铜臭与龌龊。城市，也应有淡泊，也应有宁静，也应有温馨与祥和。丢失了这些的城市，是畸形的，不健康的。
我一直想知道，城市里的人心中是否有回家的感觉。在先前呆过的城市，我就问过那些相识却不相亲的人们，有无家的感觉。他们回答得干脆:来这里就是为了挣钱!城市里挣钱的机会多，要不，谁愿意呆在这儿哩!几句直白的说辞，却道出了一个严肃的话题。试问:留不住人心的城市，繁华还有何意义呢?人生经历纷繁，感觉也纷繁，但有一种感觉人人都有，就是回家的感觉。为了生计，人的一生少不了四处奔波，但不能没了家园。因为家乡是精神的圣地，灵魂的归宿。
心灵的栖息地需要真纯。能酿造真纯的是自然。一位哲人说过，自然是人类的故乡。
新闻推荐
在黄山风景区南侧，一条盘山水泥公路越过千米之高，向徽州区延伸而去，总里程12公里。这条公路不是国家投资建设的公路，而是基层党组织带领群众自己动手修建的一条民生工程路。这条高山公路是...
黄山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黄山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