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粗釉大缸
淮南武梅
哭声,把我惊醒。醒来,方知是做梦,梦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我回到阔别已久的老屋。推开没有上锁,已经朽烂了的木门,一股浓烈的霉味扑鼻而来,呛得我一个趔趄。屋里,父母用过的家什物品,全都霉烂了,包括父母睡过的那张老式木床和挂在墙上的农具;唯有那口半人高、口径一米的粗釉腌菜大缸,还完好无损地蹲在西屋里,像个忠实的老管家。看着眼前的一切,想想离去的父母,顿生感伤和怀念。于是悲从心生,忍不住嚎啕大哭。醒后,斜倚床头,儿时的许多记忆苏生起来,特别是关于那口粗釉大缸的。
对于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人来说,最深的记忆,大都与吃有关。最早全是饥饿的记忆。玉米面巴巴、秫秫面巴巴,芋头擦擦巴巴,又粗又硬,吃起来拉嗓子;烀芋头、熘芋头、炒芋头、芋头稀饭,直吃得大人小孩吐酸水。加上没有下饭菜,那些本就粗劣的饭食,就更加难以下咽。
而在这一点上,我家兄弟姐妹要比别的孩子幸福得多。因为我有一个勤劳、聪明又能干的母亲,她腌得一手好咸菜,让我家的餐桌多了些滋味。
在母亲手里,腊菜、萝卜、蒜头、豆角、白菜帮子,都是腌咸菜的好原料。特别是腌腊菜,母亲更拿手。那时候,每年春秋两季,父亲都要腾出一点自留地栽腊菜。腊菜长大了,母亲就砍下来,择尽老叶,洗干净了,腌在那口粗釉大缸里。我看母亲腌腊菜非常简单。她把洗好的腊菜一把把码放进大缸里,放一层撒一层盐,再放一层再撒一层盐。一边码一边用拳头揣实。缸揣满了,用块石头压在缸头上,这就完成了。第二天,翻一次缸,放一放辣气,再等上一周左右,腊菜就可以吃了。
母亲腌的菜,黄亮亮的,吃起来又脆又香,特别下饭。春天腌一缸吃到秋天;秋天腌一缸,一直吃到第二年春天。入夏后,再补一些辣椒、豆角之类,就能吃到接秋腊菜了。所以,我们家一年四季没有干啃过硬巴巴。这在那时,就是无比幸福的事了。邻居的孩子羡慕我们,也常有邻居家没有下饭菜,从我家的腌菜缸里舀点腊菜水回家打面糊子就饭。由此,就有了一个歇后语:“腊菜水打面糊——有言(盐)在先”。更奇特的是,母亲的咸菜缸子,还促成了一段好姻缘。
那一年,邻居田五婶家的大儿子柱子哥到了适婚年龄。邻村的余媒婆上门说亲了。余媒婆说,女孩是十里外李家圩子的,长得好看,又贤慧能干,父母也通情达理。女孩妈说了,俺也不想找个潘安,也不图男方家多富,只要男孩憨厚老实,干活不惜力;家里顿顿能撮上盐味就行了。
就这么低的条件,也差点难倒了田五婶。五叔年轻的时候上茨淮新河工地砸伤了腿,干重体力活不行,挣的工分少。五婶家就一直是 “冒钱户”,日子过得紧巴巴,所以顿顿撮上盐味也就不容易了。女孩家来相门头的前一天,不知谁给五婶出的主意,找了几个力壮的人,把我家的咸菜缸抬到了自家院子里。据说,女孩妈一进五婶家院子,看到那口咸菜缸,就径直走过去。掀开盖子一看,里面还有大半缸黄亮亮的腊菜,一股带着淡淡酸味的菜香扑鼻而来,脸上就浮现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又见柱子哥长得壮实,一副憨厚相,像能干的人,就替女儿做了主。柱子嫂嫁过来后,还常有叔嫂拿她开玩笑,说她是五婶用一缸咸菜骗来的。不过,柱子哥真很能干,柱子嫂也很会持家,小日子过得恩爱又幸福。田五婶也经常跟母亲说:“不是嫂子那缸腊菜,还不知道俺柱子可能讨到人呢? ”
后来日子越来越好,家家不愁吃不愁喝了,母亲的咸菜缸倒是渐渐浅了些,但也从来没有空过。每年,母亲照样腌上一些,等我们回家的时候带。因此,母亲的咸菜还进了北京、上海和广州的餐桌。
2011年,母亲去世以后,那口咸菜缸也跟母亲一样永远地休息下来。不过,长期的耳濡目染,我也跟母亲学会了腌咸菜,而且味道很不错。如今,每年的春冬季节,我都会腌上一些,不但自己吃,也分给邻里和同事们。他们个个还像得了宝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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