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深(外一篇)
□张秀云
冬天的时候,千树干瘦如柴,北风是盛气凌人的样子,带着哨子一啸千里,刚刚还在淮河路上,一转眼就奔到纺织路了。纺织路到淮河路,隔着运粮河公园的林子,好几百米的林子,一眼就可以看穿,淮河路上一辆红色的汽车开过去,一个穿厚棉袄的男子走过去,尽收眼底。可春天一到,一切都不同了,繁花开过,桃、李、樱、紫荆,都长了满枝满梢的绿叶,性子慢的银杏树和灯笼树也绿了,那些叶子,在枝条里憋了一个冬天,一口气闷在心里,哗地全吐了出来,一树一树的青翠,一团一团的葱绿,茂盛得汁液淋漓。地上的草,被这些汁液浸绿了染绿了,忽拉蹿出一截来,与半空的树冠交错呼应着。
先前空旷的林子,转眼间稠了,深了,幽暗了,苍翠障眼,别说淮河路上的汽车,就是数步之外,想寻一个人也不易了。这密匝匝紧实实的绿,让风也怯了,他抬脚蹚一下,过不去,伸手碰了一下,还过不去,长驱直入的日子结束了,硬闯不行,换换口气吧,温柔点,再温柔点。终于,风摸索着,从东边的枝叶间钻过来了,轻轻地,徐徐地,带着新叶的湿润和鲜美,小心翼翼地一路吹拂。
这样的风一来,水也不瑟缩了,舒展开身子,长长地打了个呵欠。水下的草芽心里一荡,醒了,伸手试一试,不再是刺骨的寒,再伸伸,竟还有点温吞吞的感觉,待伸出水面,够着的是树宽厚肥硕的影子,是暖和的太阳光,便开始兴奋了,咯咯欢叫着,呼朋引伴。苇尖听见了,蒲草听见了,藕持重的芽也听见了,争先恐后地把身子从淤泥里探出来,伸到水面上,于是,水中也不空旷了,这些新的生命,纷纷然拥挤起来。鱼儿自然不肯错过这热闹,摇头摆尾地,绕过这草,转过那叶,这里看看,那里瞅瞅,翻个身,吐个泡,玩得高兴了,纵身一跃,看我能跳多高!风怕他摔着,赶紧跑过来接,萍们草们也慌了,一溜烟倒过来,伸手去抱。鱼幸福地闭上眼,扑通一下扎在她们怀中,她们的腰肢在水里重重一闪,一池的水,开怀大笑,浑身颤抖……
这样的幽水深林,怎能让风让鱼占尽呢?于是鸟群来了,站在树丛里唱歌,啾啾啾,叽叽叽,嘀嘀嘀,像音乐会,又像赛歌会。有一种不知名的鸟,大概是来晚了,挤不进场,就在一旁“当当当”地叫,像发泄怒气。什么样的鸟是这种歌声呢,怎么那么像敲钟?你想看认识他一下?不行!所有的演员,都在庞大的树冠里藏着呢,你仰着脸东瞅西看,乐声灌耳,就是见不着他们的影子。撑不多久,你就得离开,四五月间的密林,呆长了,身子就被绿叶打湿,会觉得凉,得去太阳底下晒一晒才行。
河里,鸭来了,鹅来了,渔人撑着小船、拿着钓竿来了,不久,蜻蜓也会来,光着身子的小男孩也会来,蝉在水面上空的柳林里不休歌唱。辽阔的淮北平原上,草声喧哗,林声喧哗,水声喧哗,一个鼎沸的夏天就到了……
乌桕梢头梅花开
初见桕树,是在合肥的包河公园。时值秋天,微霜初过,远远望去,那树就像是五彩斑斓的一朵云,梢头的叶子殷红如血,外围金子一样明黄,而往树冠中心去,却渐渐淡黄,渐渐碧绿。一棵树上,几种颜色过渡并存,如二月的繁花般艳丽。这样的树,沿着包河的河堤,有长长的一排,或斜或立,树干黝黑沧桑,似老态龙钟,但旁逸的枝柯上却柔条纷披,比拇指头大不了多少的小叶片薄薄的,清洁光润,密匝满缀。这样的桕树,把影子映在包河的清波里,树摇影荡,水波粼粼,人在树下,不由地就有了些醉,有了些诗意。
朋友黄君却说,深秋的乌桕比这更美。于是,深秋里看乌桕,就成了藏在我心底的一个小小梦想。上周去合肥,恰是深秋,办完正事,我特意从省立医院墙外穿过,去包河。果然,一派苍茫的秋色里,那些乌桕燃烧一般,满树火红,西风吹过,赤叶成阵飘飞,小路上铺满红的紫的叶,有的一片叶子上,竟有红有黄有绿,极尽斑斓。彼时包河河水冷碧,游人稀少,我呆呆地立在那里,恍然如入梦一般。一直以为,秋叶最艳者,莫过于枫树,陆游却说“乌桕赤于枫,园林二月中”,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至今,我仍会觉得放翁言辞虚夸。
早年不识乌桕时,常将它与香樟混淆,夏天的桕树,其叶倒真与香樟有些相似。宿城的胜利路我不常去,似乎只在夏天里经过几次,这条路上的两排乌桕,一直被我当成了香樟。前几日去雪枫公园,从此经过,我惊讶地发现,这些“香樟”,竟这般妖娆起来?竟有红叶纷纷飘坠?香樟秋天是不脱叶的,四季的绿几乎一成不变,难道这些树齐齐地生病了?且病得如此娇美?站在树下仔细观望,方见稀疏红叶里,掩着不少白色的果子——这是桕果啊,原来竟是乌桕树!我心里惊喜万端。乌桕是南方的树,淮北地区少有种植,我常以为憾,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就在眼皮底下。
曾在南方见过一棵冬天的老桕,阴沉的天幕下,脱光叶子的树安静地立着,黑黢黢的干遍体纵纹,光秃秃的枝柯苍劲虬曲,如若只是这些,也与北方寻常的槐树没什么两样,不同的是,它灰扑扑的枝条间,有无数的、一点一点的这样的白果子,雪一样白,珍珠一样光润,圆圆的,三颗两颗聚成一簇,一丛一丛,就像朵朵即将绽开的白梅花!
严冬,秃树,若梅的桕实,这个画面,在之后的很多年,一直珍藏在我心里,每每忆起,就会有深深浅浅的想念与感动。我希望能与那巨大的一株梅再次相逢。我还自作聪明地以为,是我读懂了它的神韵,我把它读成了一株梅,我一定是它期待几世的知己。可后来,无意间读到一句前人的诗,“偶见桕树梢头白,疑是江梅小着花”,惭愧良久,桕花如梅,原来它的知己,早就在了,我远不是第一个。
胜利路的桕实,与江南的那株相比,实在说不上多好看。许是因为今冬少雨,它们又立在路边,飞尘染身,桕果才不够洁白。也不够密集,有许多尚裹在黑色或青色的外壳里,没有露出身来。毕竟是北方,乌桕远离故土,我们足不出城就能赏到桕果如花,也不该再抱怨什么了。
桕实的白其实就一层蜡,我剥开看过,里面是黑色的籽。据说这白可以融化了做蜡烛,籽可炸油,做香料。早年,南方的很多小作坊都做桕烛,以草芯或棉绳作捻子,滚上一层层桕蜡,就是一支白烛了。小的时候,晚上停电常会点上一支,在飘忽的微光里看书写字,神游万里时,我也曾想过,这烛是什么制成的?当初不曾料到,牛油之外,梅花一样的桕子也可以为烛。不知鲁迅在怀念绍兴的那些桕树时,是不是也同我一样,会忆及那些烛,忆及少时昏黄的烛火?
如果说秋天是桕叶的一次盛开,冬天就当为桕实的一次怒放。胜利路的桕实,我一定还会去看。等天冷一些,再冷一些,等枝头包裹着桕实的硬壳落尽,等一场雨或雪洗净尘埃,我想,那些白梅,会开得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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