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转弯处遇见意外

芜湖日报 2022-01-19 00:43 大字

生活常常这样,某个时候,在转弯处不知会遇到什么事,遇见什么人。

我年轻时,涵养差,脾气急,遇到不顺易发火,像爆竹,一遇火星就炸。

大约是1985年或是1986年的春末,我与科长廖大姐在合肥出差。去时春雨绵绵寒气袭人,到了合肥后的第二天,忽然阳光灿烂气温升高,第三天简直蒸蒸日上如同盛夏,热得我猝不及防。里面穿着棉毛衫,外面罩着厚衣厚裤,裹得我和廖大姐寸步难行。廖大姐跑到昔日战友处借了一套夏装,我赶到省教育学院,向在那里进修的同学借一件夏衣应急。

同学热情地打开行李箱,拆封了一件崭新的连衣裙,当场就让我穿上了。这裙子很珍贵,是她在巴西的姨妈寄来的,她自己还没舍得穿呢。裙子轻薄而有弹力,花色艳丽款式时尚,具有热带异国风情。我穿着它走在回去的路上,不时引起人们注意。因为是借的,自然非常爱惜,连吃饭都小心翼翼,生怕油腻的汤水滴上去了。

出差一结束,我和廖大姐拎着行李立即往芜湖赶。

到了火车站,一看时刻表,要等几小时后才开。便赶忙跑到长途汽车站,买了立马就开的班车票。

谁知,排队上车时,意外发生了。

我后面一青年男子手拎一筐橙子,筐子是篾编的,毛毛糙糙,排队的乘客嘈杂拥挤。他水果筐边支离耙叉的篾,戳到我的裙子,钩住了裙料,将一根经纬线拽出了几厘米,面料一跳丝,裙摆立马皱起来。

不得了!裙子是借的呀!我的心,如同莫泊桑小说《项链》中的玛蒂尔德,刹那间揪起来,一下子又坠落到地下。怎么办?怎么办?怎么还给同学?我勃然大怒,回头便斥责他。他当然狡辩,说是后面人挤了他,他才不由自主地挤了我。我没耐心听他解释,因为他连最起码的道歉都没有。我一边被人群推着挤上了车一边回头继续斥责。当时具体斥责了些什么话,事后完全忘记,反正是气急败坏。等所有乘客都坐下来时,又发现他座位正对着我后面,格外恼火,再次回头斥责。这男子也毫不示弱,与我吵得不可开交,前后左右的乘客都朝我们看。边上的廖大姐站起来劝架:“小龙、小龙,算了算了,回去在街头找人织补一下吧。”汽车已发动,我仍然气得直抖,众目睽睽,也只好偃旗息鼓。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向同学赔礼解释。

到达芜湖一下车,他便拎着水果筐一溜烟从我后面快速向前走,虽然大吵了一架,但我连他的相貌都没有记住,只记得他拎着水果筐。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

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一个节日,我们单位与Z单位举行联欢晚会。欢声笑语中音乐响起,大家翩翩起舞,我坐那里与人聊天。忽然,Z单位的铁女士笑盈盈地走近我说:“小龙,我们单位有一位男士想约你跳舞,但他不敢,让我来替他请。”我觉得好笑,便说:“好呀!不过我不会跳哟。”一会儿一位男士礼貌地走到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们跳着,转了两、三个圈,他开始没话找话:

“你很忙吧?”

“还好。”

“经常出差吧?”

“嗯,都是短途。”

“经常到合肥吧?”

“是的。”

“你来回总是乘长途汽车吧?”

“不是,一般乘火车,或者顺便跟单位的小车。”

感觉他问得奇怪、乏味而又无聊。

“你没有乘过长途汽车吗?在排队时是不是被人把裙子刮坏了?”他一脸坏笑地问。

我吓一跳,刹那间想起若干年前在合肥长途汽车站吵架的事,又慌又羞,“你难道是……”下意识地猛推了他一把,他踉跄着倒退几步。

他讪讪地笑着,又走近:“我就是那天拎着一筐橙子排在你后面的那个人呀!”

天哪!世界真小,我怎么在这里遇见几年前与我吵架的人?而且,还在一起跳舞?

“那天,当廖科长喊你‘小龙’时,我就熄火了,突然明白你原来就是龙叔叔的女儿,因为听说你调回芜湖这个单位了……”他也有点不好意思。

“你认识我父亲?”我吃惊地问。

“我知道他,我父亲与你父亲以前是同事……”他报了自己父亲的姓名。天哪,竟是刘叔叔,曾是我父亲的顶头上司。

他得意地笑着,断断续续地说:“你那天好凶,好怕人噢,恨不得把我吃掉,我都不敢跟你吵,怕你……”华尔兹旋律仍在舞池里回荡,霓虹灯闪烁,眼花缭乱,我完全乱了脚步,懵在那里。

唉,事过境迁,我早已忘却,他却记得那么深刻。他叙述的每个细节强化了我对吵架的记忆。

不知道这一曲舞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走出了舞池,有没有与我告别,我都不记得了。

即便现在走在大街上迎面撞,我也不认识了。唯一记得的,是我曾经与这陌生人吵过架。若干年后,一不小心,又与他跳了一曲舞……

龙其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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