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吃掉一只羊
□许若齐
﹙现居合肥﹚
天晚欲雪。朋友送来羊一只，完整肉身，头脚皆在，足有二三十斤。还好，没有牵一只活羊来。
我无力砧分，只怕弄得狼藉一片收不了场。第二天中午用纸箱装着去了附近菜场。一卖肉屠户与我熟稔，盖因我每每买肉都直奔他的摊头，且不看秤也不讨还价格，割了便走。今天借他臂力刀斧案板一用，也算人情的“零存整取”吧！
此等事情于屠户小菜一碟。他将羊用钩吊起，只一刻钟，便七零八落了。行事时，嘴里啧啧不断：好羊好羊！手起刀落，羊头连同颈脖一段落入他家箩筐。我笑：屠户也馋，这两斤活肉算他口福了。
下午就大雪纷飞，气温骤降。我心踏实：家中有羊一只，何愁冰冻三尺。干鲜佐料也是备足的：香菜、萝卜、粉丝、蘑菇、葱姜蒜、干辣椒、茴香桂皮胡椒粉……
我家嗜食羊肉似三代单传：父亲、我、我儿子。余皆嫌膻而远之。父亲是徽州老中医，当然深谙冬季羊肉进补之妙。老人家虽好这口，但拿捏分寸，徐缓有度，一冬只吃一只羊腿，一般在冬至后分数次食之。皆红汤炖烧，大料伺候，也是合乎了徽菜的规矩。
尽管白汤原汁原味，似更鲜美；烤也是一种好吃法；我在家操持，还是秉承了父亲的做法，以为慎终追远。况且少年养成口味重，色重汤浓总相宜。
许氏红烧羊肉需时90分钟左右，除前20分钟猛火外，余皆文火功夫了。只需每隔20分钟续水添料，其余闲暇可玩手机，浏览朋友圈；高抛低吸做一两单股票；看窗外雪花狂舞，湖山渐白，行人如豆；当然也可以再读读梁实秋汪曾祺的书。两位老先生都是美食家，谈吃聊喝的文章不少，鲜见羊肉，仅梁先生一篇《烤羊肉》，几百字而已。丰子恺先生的画是不能看了，特别是那幅《倘使羊识字》。即便是动了恻隐心，有了悲悯情怀，你还能把已然香气袅袅的一锅肉再变回去？
此时，该是六七成熟了，加入切成滚刀状的白萝卜。这种搭配，于口味、于养生，我认为是最佳组合。只是那种特有地气的土萝卜很难觅到。待到肉烂而不糜、萝卜入口即化时，撒一把大蒜叶，这道菜算是功德圆满了。我尝味道，一而再，再而三，欲罢不能。其实，“尝”是“馋”的托而已，桌上有碟子，碟中有香醋，这分明是吃的架势嘛！
我没有父亲的定力与节敛，隔天就烧羊肉，与儿子餐桌面对面敞开吃，佐以啤酒花生米，顿顿眉开眼笑，感觉内里温暖，周身通泰。刚会走路的孙子常依偎膝下，眼光清澈，看长辈忘乎所以地大快朵颐。我时不时地用筷头沾点汤汁给他，点到即可，不知能否薪火相传？
每顿大抵要留一点做红汤羊肉面的。一只蓝边瓷碗，羊肉打底，红汤浸漫面条，后者隐约似无，最上面漂浮的是一撮碧绿香菜（生的），星星点点的是近乎粉状的黑胡椒。
七天后雪霁，一只羊吃完了，感觉还不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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