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往事涌心头
老舅近七十岁患癌。天性乐观的他,又坚韧地挺了九年,于立夏前去世。母亲年事已高,为老舅送行落在了我和弟弟身上。
老舅出殡的前一晚上,按当地风俗,晚辈们要去游三遭村,为老舅喊灵。哀乐车导引,两位手持火把的人,每十多步往地上播撮火,晚辈们则向火里添香,祈祷老舅的魂灵不要忘了回村回家的路。
老舅是家中独子,姥姥姥爷不在后,作为大姐的我妈对他更为眷顾,而他——家族的顶梁柱,对家人村邻朋友,豪爽仗义乐于帮忙也是名声在外。因此,我们相距遥远,但往来不断。去年,我来看他,他还陪我大杯喝酒,我都以为病魔是不是被我老舅吓退了。春天的时候,儿子终于成婚,我计划陪儿子媳妇再来看他,让他高兴高兴,没想到他突然病重,只得作罢。
有人说,外甥像舅,恐怕多指脾性和行事风格。老舅突然走了,才忽然想到,他对我的确影响很大。
童年长于老家记忆模糊。青少年时遇上“文革”,父亲命我避祸老家。那一时期,舅舅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在我身上打下了一些去不掉的烙印。
那会,舅舅是村支书,也没有逃过被批斗游街的羞辱。看着舅舅站在台上,低了头,戴了高帽,胸前挂打了叉的牌牌,觉得“士可杀不可辱”,初学两手拳脚的我,有了拼命劫法场的冲动,被几个姨娘死死拖住只得罢手,一个人跑到窑洞的崖顶上生闷气。
“这有啥嘛,咱是啥当权派,走啥资本主义,不就是给村上人办点事,咱也没有昧良心。”舅舅搂了我的肩,“别听那帮后生瞎咋呼,这就是一时起哄,明天早起太阳还不是照常升起”。舅舅荣辱不惊的乐观大度,立刻让我扎起的毛和顺了。以后长大读到苏轼《留侯论》:“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对舅舅更加敬重,自己这一辈子却没太学得来。
或许因了我路遇不平敢于两肋插刀的侠气,也得了舅舅的喜欢,没几日,他邀了我几个表哥表弟骑车去十几里外的镇上,下馆子喝羊汤吃锅盔。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这就是给你过年的惊喜。
老家的村子坐落于上党盆地的边缘,到喝羊汤的镇子由南关要下七八里的大坡。土路,还有几处急弯。他把我搁在车杠上,叫我握紧车把,一溜向下冲,风驰电掣,惊险刺激。有兄弟提醒他慢点,注意安全,他神态自然又有些俏皮傲然,“有咱过不去的,只要有路,放得下咱的车轮子。”这种豪迈,或许更会刺激人的自信。我后来骑车西行采访采风,也多少有点这种冒险行事的影子。
我成亲,又一次听命于父母回老家。从小到大,总不下20次遥迢千里奔赴老家,几乎从未拂逆过老人家的意。其中对舅舅的思念和感恩是主要原因。舅舅腾出他的窑洞,布置得喜气洋洋,安顿我两口子。母亲六十岁生日,舅舅带了老家的主要亲戚赶来合肥祝寿。他还在老家为我父母操办了金婚典礼。我看了录像,院子里拉了横幅,边上支了大锅,置办了酒席。他在满院父老乡亲面前的主持挺“像模像样”,而老父母的人前讲话有点荒腔走板。不过,从朴素的金婚仪式中,却可以看出老父母发自内心的高兴和舅舅发自内心的真诚。
喊灵队伍从老舅家住的崖坡往下走。原来,院门前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有一口辘轳井,它记录了我儿时许多童趣。那矮矮的院墙隔不断邻里呼来喊去的热忱,特别是早起,人们会左右窑洞打招呼问候,然后端了盛满稠饭的海碗圪蹴在各家的院门前,边吃边海聊,然后再去下地或干其他营生。
下到沟底,原来也只是几家窑子或平房,今天沟底成了村子的主干道,两边起的一色楼房,满沟都是。而崖坡上的窑洞,也多改成了深宅大院的楼房,院门上题着各种吉宅的字样,却透着有些俗气的富足和隔膜。村子几十年的变化太大,不变的是老舅在家乡的坚守。老舅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已跳出农门:先是率领民兵连投入国家铁路建设,后被县交通局选留,但他退休后还是选择回到老家养老。
亲情难掩乡愁。物是人非,可惜原来的村庄只是脑海深处的影子了。从崖坡到沟底,再从沟底回到崖坡,我带了熟悉又生疏的眼神搜寻,回忆和舅舅相处的那些时光。
呜哇,呜哇,哇哇,哇——喊灵的唢呐,吹得凄凉而激越。老舅终究没了,我知道喊是喊不回来了。老舅没了,乡愁似乎一下也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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