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巍：他也曾布满痛楚的纹理
前段时间汪峰来合肥开演唱会，一人唱满三小时，全是大嗓歌，让人惊叹。我立刻把他划到“力气”歌手序列。现场视频中，惊奇看到许巍。别人把他们当对手，但汪峰自己无数次申明，国内他最喜欢的歌手，只有许巍。
许巍比前两年还要胖，穿件粉紫色毛衣，笑眯眯说着祝词，像个隐居小道场的家常和尚。据说，他现在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弹琴录歌，就是喝茶爬山。他的音乐也越来越清淡，像老僧说家常。
我至今仍保存着他第一张专辑《在别处》，发行于1997年。封面上，巨大的黑色翅膀，阴影一样，把一个青年的姿态压得很低很低。我一直在想，那是起飞的姿势，还是压倒的姿态？专辑中有三首歌至今仍觉很牛———《两天》、《青鸟》和《水妖》。那时许巍的嗓音，沙砾感更强；情绪是朵恶之花，像从泥沼中挣脱出的罂粟花，是无边阴郁中乍现出的一点鲜亮。
许巍一出道，就是脆弱、敏感又美好的。
他的歌词充满哲思：“幸福如此遥远，我无法看见”（《我的秋天》），“我身上结满果实，可里面长的全都是欲望”（《树》），“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两天》）……
我最喜欢的还是《水妖》：“你站在水的中央/让我充满幻想/你让我进入水底/长发永远不葬……”这首歌让我产生幻觉，特别是窦颖空灵的和声出来时，一幅迷朦水景缓缓展开，音乐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在最高点上，许巍唱着：“无所谓什么坚强，无所谓什么悲伤，我从来都是这样没有方向”。一个灵魂溺水的人，戳中同样溺毙人的痛点。这样脆弱敏感的许巍，无意中改写了中国新时期的摇滚。和崔健、唐朝、魔岩三杰不同的是，他的音乐中不再充斥着过剩愤怒，他敢于放入脆弱和个人，敢于让摇滚乐变的美妙动听。许巍在那个年代的摇滚界特立独行。发行完这张专辑，他陷入抑郁。中国摇滚大环境一直不好，那时他并不是大众歌路，梦想和现实不断撕扯，他却再也拿不出力量来嘶吼。嘶吼这种事，常常是青春最后一击，接下来呢？
2000年，他发行了《那一年》，开始慢慢走向温暖；2002年的《时光漫步》成一个分界点，在那一年的音乐风云榜颁奖礼上，他独得13项提名，并获“最佳摇滚歌手”和“最佳摇滚专辑”奖。他破茧成蝶，变得平静而温暖，成为主流唱片市场一个品质和市场皆能保证的歌手。
他获得更多听众，也失去一些关注。很难说哪种许巍更好，就像凯鲁亚克在写完《在路上》后，又写出了《达摩流浪者》。在经历了迷茫孤独的青春期，烧干了身体所有外部的欲望之火后，喜欢在山下喝茶的许巍，缓慢的参悟着生命，追寻着内心平静。这是他自然而然的生命选择。
从某种意义上说，感动疼痛的作品，其实是“稚嫩”的。沿着音符的细节，还痛感以精致的纹理。痛是逃亡的警示号，而逃亡的终极是死亡。当一切平静下来，其实已经认同了宿命。
现在的许巍，是“力量型”歌手———用他的平静做到的。
曾经的他，是暴烈秋千，反复荡向自身，发出诘问。现在，他的歌里全是温暖的共鸣。或者说，充满赴死的柔情。
（陶妍妍，供职都市报。著有《谈情说爱》、《青少年不得不看的一百部电影》、《最美的电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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