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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户籍的留守儿童背后:妈妈们去了哪儿——龙胜马堤乡东升村儿童“失母”现象调查

桂林日报 2014-06-04 13:23 大字

如果从山顶往下看,可以看到绿树掩映中的木楼很美很美,然而事实上现实中的条件非常艰苦。记者景碧锋摄

?因为阳董超和阳詹义两人家里住得近,又在同一个年级,或者共同的生活境遇使得他们成了朋友。记者景碧锋通讯员潘秀娇摄

东升小学里,学生中留守孩子的比例占到80%以上,而阳董超、阳詹义的情况就比较特殊一些了。记者景碧锋通讯员潘秀娇摄

□本报记者景碧锋通讯员杨立飞樊亚培

在中国经济和城镇化不断推进的浪潮中,一大批农村青壮年劳动力涌入城市,成为了城市建设的生力军。城市优裕的社会环境、良好的教育条件,以及可以期待的发展前景,让这些青年梦想有一天成为城里人。他们跟所在城市的人(指城里人)一样,在这里发生了爱情,对未来充满了渴望。

处于热恋中的青年回到老家准备结婚时,农村过于艰苦的条件使得他们一下子看不到未来,期待中的婚姻生活因此戛然而止。然而,这个时候却不得不面对的是,他们已经有了爱情的果实,尽管没有真正的婚姻。

等孩子出生后,他们的母亲悄然离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老家的贫穷,使得孩子的父亲也不得不再次离家外出谋生。

由于孩子的父母没有合法的婚姻关系,他们成为没有户籍的孩子。母亲的离去,父亲的再次外出,使得他们成为特殊的留守儿童。没有户籍,他们的日常生活到底怎么样?又怎样走向未来?

在桂林的偏远山区,近年来,这种情况大量存在,距离龙胜各族自治县县城东北部90多里外的马堤乡东升村委就是这样一个有着不少特殊留守儿童的村落。近日,记者进行了走访。

为什么这些孩子的母亲悄然离去?

“他妈妈生下他(阳董超)3个月就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过,他爸爸去广东打工,也已5年没有回家了,他就跟着我和他奶奶两个过。”说起阳董超的父母,爷爷阳良华唏嘘不已。71岁的他,一头白发,脸上布满了皱纹,满是无奈。

关于阳董超的父母亲,村里的治保主任阳常兴这样回忆道:“两个人是通过打工认识的,没有结婚,那个女的只说普通话。生了小孩后,不给小孩喂奶,他奶奶只能给他喂糖水和米糊(牛奶和奶粉在当地是稀罕物,根本买不起)。”

“来家里一星期孩子就出生了,他妈妈一口奶都没有喂,从来不管的,几个月后就跑掉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阳董超的奶奶还记得,阳董超的母亲个子不高,不会劳动,生了小孩3个月后就走了,从此杳无音信。阳董超便由爷爷奶奶来照看。

阳董超的父亲在他出生6个月后也出走,至今没有回来,很少跟家里联系。由于父母没有结婚,阳董超到现在还没有户籍。

“到今年农历二月满9岁。”奶奶阳紫红(音)只是大致能记得起阳董超的年龄。以此推算,他应该是生于2005年。阳紫红也是满脸皱纹,头发花白。让她发愁的是:“现在国家政策好了,孩子上学不要钱,还有补贴。可四年级要去乡里的马堤民族小学读,没有户口就读不了书,更享受不上这些政策,该怎么办?”

在东升小学的106名学生中,到现在还没有户口的孩子有8名。“当然,有些孩子是因为父母不重视,而阳董超的情况比较特殊。”东升小学的校长杨艳三说,其实学生没有户籍的情况学校以前就有,现在除了这8个学生外,学前班还有几个学生也是没有的。

阳玉琪,家住东升村大寨组,11岁。在她1岁半的时候,妈妈就离开了她。爸爸外出务工,如今她和78岁的爷爷一起生活。

阳詹义,家住东升村落岩组,9岁。在他8个月的时候,妈妈就离开了他。爸爸在广东务工,只有过年才回来。现在他和奶奶一起生活。

阳铁兴,家住东升村大寨组,10岁。弟弟阳铁林今年6岁。他们的妈妈2年前离开家后再没有音讯,爸爸在外打工。

……

这只是简单统计到的一些。他们父母共同性的情况是,两个青年在外打工认识,相恋,同居怀孕后,准备回老家结婚,但东升的贫穷吓倒了女方,或者是女方的家里不同意,拿不来身份证户口本,还有就是两人的年龄不够,结婚计划无疾而终。然而,孩子生了下来,由家里的老人照看,孩子的母亲最终悄然离去,再也没有回来。

“外地来的女的,跟我们当地的青年在外打工认识,最终能在我们这留下的30%不到。”东升邻村人、马堤乡司法所的司法员银家斌说,这些女人一般都不知道是哪里人,大概云南、四川、贵州等比较偏远的地方多一些。这些女孩子来到我们这里,看到村里的生活比想象中的更困难,就决然离开了。

东升和里市两个村是马堤乡距离乡政府最偏远最贫困的村子,距离县城有90多里路,搭班车要近3个小时才能到达。因此,像阳董超家这种情况的也最多,但具体有多少也没有人统计过。最典型的是在东升村的大寨组,一个村民小组就有10多例。村里人见得多了,都习以为常了。

这些女孩留在当地人的印象中,往往是讲着普通话的80后,基本都是外地的(指广西以外),来了从来不参加家里的农业生产,与她们同居的小伙甚至都不知道姑娘具体是哪个地方的人。在东升,她们留给村民不多的印记就是:阳董超的母亲姓“董”,阳詹义的母亲姓“詹”,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艰苦的生活条件让村里一批青壮年娶不上媳妇

5月28日下午5点,记者在东升村走访的时候,在山脚下遇到了村委主任阳兴文,他刚在村里买了一些东西准备回家,便跟记者一起爬坡,边爬边聊了起来。

“你要想好,要结婚就不要离;要离婚就不要结;结了婚刚生了小孩就离了,整的是我呀。”50岁的阳兴文谈的是自己家的遭遇。2008年,阳兴文的二儿子在外打工跟来宾市一姑娘恋爱,两个人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阳兴文给姑娘讲了上面一番道理,他还一再强调:“我们这里是很穷的,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让阳兴文没有想到的是,姑娘很干脆地对他说:“我来的时候就不怕穷,来了就不想走。”姑娘这么说,阳兴文只得同意了。他想也许姑娘是广西人,家在山区,能相互理解,这很难得。然而,去年小孙子都5岁多了,他们还是离婚了。其实这一切,阳兴文早就预料到了。

跟阳董超父母的情况不同的是:阳兴文二儿子是经过合法的婚姻,然后离婚的;而分离的原因都相同,就是东升村太贫穷了。在阳兴文看来,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阳兴文初中毕业,谈吐清晰,前些年曾一直在外打工。他对村里的情况认识很清晰,也很坦然。他两只手提着一些东西在前面走,记者仅背着相机在后面赶。路很陡,自行车、摩托车只能到达山脚下,根本不能上山。所谓的路,很多时候也只不过是在陡峭的山腰上踩出的只有20公分左右宽的羊肠小道。小道的一旁是山坡,另一旁是陡崖。

由于刚下过雨,记者好几次险些滑倒。经过近半小时的跋涉,才到达山顶阳兴文的家,记者这时早已是大汗淋漓,浑身湿透。站在阳兴文家的木楼上,向山的四周望去,只见山林中一幢幢木屋,一片片云彩在木屋上空飘动。阳兴文告诉记者,东升村的人就围绕着山散居山上、半山腰、山脚下的木屋里,一共有575户,2256人,7个自然村,18个村民小组。

村里人均水田面积从五六分到1亩不等,山林面积1万多亩,一人就是五六亩,没有其他别的收入。阳兴文说:“村里25岁到45岁之间的青年人中,目前还有200多人没娶媳妇,占到全村青壮年男子的三分之一以上。”阳董超父亲有兄弟3个(大哥已经40多岁,二弟三弟都已经30岁),都没有结婚。当地的一位退休干部告诉记者,东升2013年的人均收入就在2000元左右。

在阳兴文家,记者发现了一些现代化的东西:一件西式衣柜、洗衣机和电视机,这都是阳董超、阳詹义以及村里很多家庭没有的。让记者困惑的是,上山的路那么窄,这些家具究竟是怎么搞上山的?阳兴文说,这些都是大儿子和二儿子结婚时,他和村里的几个人用肩扛、用马驮上来的。

其实,2009年从马堤乡里通往东升村的公路修通以后,村里的情况已经大为改观。然而,跟龙胜其他地方一比,依然还是很落后的。就像阳兴文所说的:“只有来过我们这里,才会知道龙胜不仅仅有龙脊和温泉。”

到了下午6点多,站在山上看到太阳要落山,虽然阳兴文一再挽留记者吃过晚饭后再回,但是一想到上山时的路,如果天黑了怎么下得去?记者还是和同行的人趁着天亮下了山。

当地经济的贫穷落后让这一社会问题仍将持续存在

在东升小学二年级的15名学生中,9岁的阳董超留着短短的头发,个头比其他同学都要高。记者见到他的时候,正是中午1点钟,蒙惠兰老师应同学们的要求用投影仪给孩子们放映《妈妈,再爱我一次》。看到记者的突然造访,同学们有些嬉笑好奇。而阳董超的脸上则流露着异常的安静,眼睛盯着看,但并不理睬。

“他很少说话的,你问一句,他说一句,甚至是问几句他才答一句,再问就哭了。”二年级班主任蒙惠兰告诉记者,他很少主动跟同学玩,也很难看到他笑,其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不够大胆,有些拘谨,有一些忧郁。阳董超成绩中等,回到家里就帮爷爷奶奶干活,有时候还上山背柴火。

“听说他5年多没有见过父母,我当时也吓了一跳。”蒙惠兰是到留守学生家访的时候发现阳董超的情况比较特殊的。她说,即便是留守儿童占到全体学生81%的东升小学,阳董超的情况仍然是很罕见的。阳董超对父母的印象仅仅停留在爷爷奶奶的讲述上,所以即便是父亲偶尔打电话回来,让他接电话,他还是跑开不听。在阳董超家,爷爷阳良华从里屋拿出一张阳董超父母的照片,看着照片上的那两个年轻人,阳董超嘴里终于蹦出了几个字“这就是我爸妈,我已记不清他们的样子了。”

“你来这里看看,就知道龙胜最偏远最贫困的山村是什么样子了。”舒坤是马堤乡计划生育服务所所长,这几年让他最头痛的事情就是“乡里的计生考核连年全县倒数第一”,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种计划外非婚生育的人口增多。“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恋爱怀孕后才回来,不结婚就把小孩生下来,然后,女的就从此消失。”舒坤自己也很无奈,根本就没有办法。

从1995年在当地的龙家村做计生专干到被录用为乡里的计生所所长,舒坤清楚地记得像阳董超家的这种情况是随着打工的浪潮而兴起的,尤其以2007、2008年为多。“其实,村里的年轻人在外面有女朋友的很多,带回来的只是一部分。”舒坤笑着说。

2013年,马堤乡的人口总数不到12000人,而东升、里市两个村委将近5000人,大致占到全乡的40%。所以,问题还将持续存在。

而对阳董超的户籍问题,阳兴文并不发愁,因为村里类似的情况太多了,尽管阳董超的情况有一些特殊。“等再次全国人口大普查的时候,不就全都免费给上了。”阳兴文说。而对于舒坤来说,像阳董超这样的小孩,按照国家规定是要缴纳社会抚养费的,但由于当地经济贫困,这一政策基本上执行不了。按照国家规定,一个人要入户,要有医院的出生证明、父母亲的结婚证、户口本,然而对于阳董超来说,一样都没有。舒坤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进行亲子鉴定。然而,阳董超的父亲从他出生6个月后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过,很少联系了。况且,亲子鉴定需要花几千块钱,对这个家庭来说很难很难,所以这仍然是现实中存在的难题。

发展经济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作为一名80后,记者也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然而,阳董超和东升村孩子们的遭际及所见所闻还是让记者吃惊。特别是在村子的山脚下遇到村委主任阳兴文的时候,他的那一番话和淡定的态度也让记者惊讶,禁不住心里嘀咕:“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些妈妈怎么忍心丢下自己的孩子从此不管?”

然而,当从山脚下爬到山顶阳兴文家的时候,记者似乎明白了他说的那些话的道理,也有些理解了那些怀着对爱情的憧憬来到东升的80后姑娘是如何忍痛离开这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的。在她们生命记忆的深处,又该如何反思自己曾经的这一段人生?

当记者不断思索这些问题的时候,耳旁总能响起在东升村听到的这些话,“只有来过我们这里的,才会知道龙胜不仅仅有龙脊和温泉”、“你来这里看看,就知道龙胜最偏远最贫困的山村是什么样子的了”——— 这些话振聋发聩,痛彻心扉。

同样在龙胜,几年前,泗水乡的7岁女孩杨启娟的母亲余中凤瘫痪在床,父亲杨进富患有脑积水。杨启娟每周末都从乡里的幼儿园步行10里山路去看望住在外婆家的妈妈,再回到爸爸身边,用孝心坚强地维系着这个不幸家庭的完整。今年春天,杨启娟一家人的故事经过媒体报道后感动了无数人,也得到社会的广泛资助。杨启娟是不幸的,然而她又是幸运的。即便是在她最不幸的时候,她还有父母、外公外婆,整个村里的村民甚至乡里的领导都在关心她。然而,在距离泗水乡七八十里外深山的阳董超和那些像阳董超一样际遇的孩子,他们的命运甚至比杨启娟更为坎坷。也许,他们更需要得到关照。

其实,东升村所遇到的问题并不是解决不了的。临桂县两江镇西边的保全村曾是两江镇最偏远最贫穷的村子。村里的小伙子从改革开放后陆续出外打工,带回来的姑娘跟东升村遇到的情况一样,都是生下小孩后就消失了。然而这两年,随着村里道路的修通,大面积柑桔类水果的种植,一栋栋楼房建了起来,这种情况现在几乎消失了。这给我们的启示是:只有发展当地的经济,才能解决东升村将近三分之一以上适龄青年的婚姻问题,也是解决像阳董超一样际遇儿童问题的根本。

10年前,在与东升村毗邻的里市村,村民谢友忠在只有1米左右宽的梯田上种上了茶叶,如今一家三口年收入40万;在临近的芙蓉村,村支书黄云岳正带领村民把茶叶种植的规模扩大,做成产业,树立起致富的标杆。这也就是说,即便是自然条件相对恶劣,但也不是不可以致富。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各级党委政府的重视下,在全体村民的共同努力下,东升村遇到的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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