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香椿
如果以香来命名月份，唯五月当之无愧、实至名归。不说五月的鲜花，不说五月的青草，不说五月的绿叶，五月的香，邪门的，熏人的，让人几乎要窒息的香，无以名状，却又强盗似的侵入人的五脏六腑，别说人，几乎要连神仙也把握不住心性，什么云外客洞中仙都统统坐不住。
因为五月，香椿发芽了。
在春之后的四月这个时间里，经历春困之后，情绪这东西有点不安分起来，5字头的年纪就倒个儿，容易在床上东想西想，上思下虑，三更难眠。这个时候，都巴望有一个心态调适与安抚的“纤纤手”。与香椿相遇相知，是因为五月有个名叫“小长假”的时间。那个小长假，我们没有选择“周游列国”，就是“公鸡肚里走一圈”的想法也没有，直奔老家而去。
老家在广西三十六弄自然保护区之一的弄音（壮语，意为静得让人寒碜的山弄），石山耸立，树木森然，而更重要的，是总能看见魂牵梦萦在山际林间。我这样说后，旁边人说：“才怪！还不是老妈那满屋子的唠叨和数落勾的！”这话说得直白了些，有点让我这呆子颜面扫地。唉，有什么办法？老妈嫌我们，城里留不住她啊！回到家，听老妈唠叨半天之后，就赶紧往山野里赶。再不走，老妈那难听的话就要粉碎我们那美好的心态了。可老妈的话又不好立即打断。在我听老妈唠叨的时间里，老婆在村巷子里走，发现了房前屋后的那棵树。我还在屋里听老妈说：“去叫村长来评判。”正要跟她说些道理时，一股奇异的香袭来，虽然淡，却是十分强烈，像强盗那样冲进脑子里去！这什么香？似曾相识！可想了两三分钟也想不出来。这时，老婆已进屋里来，她手里有半抓嫩树叶。那树叶呈紫红色，香气就是从那散发出来的，老婆一进屋，屋里的香气就浓烈起来，就连鼻毛也被撼动了，鼻孔里痒痒的。香椿！想起来了！小时候，村里春旱夏涝就冬种三角麦（荞麦）来度命。家里把三角麦粒打粉回来，筛去外皮，就用来煮粥吃。但那粥不好吃，滑滑的，像糨糊，味也怪怪的，小的们都不爱吃。大人们就煎成薄饼给我们吃，味道稍好，但三角麦那怪味还在。到了四五月时，我姐就去摘香椿嫩叶回来，切碎，和在三角麦面团里，煎成薄饼给我们吃。这么一煎之后，不但三角麦那怪味没有了，就是香椿本身那生生的怪味也没有了，吃起来是又香又甜！
可现在没有三角麦！
在屋里巡视一遍后，有了！母亲养的鸡下了好多蛋，正好可以代替三角麦！洗净、切碎；打蛋，搅拌；架锅，烧火……下锅，翻炒……上桌！另一种勾魂的香味早已传遍村巷每个角落！我们才吃得一筷，早有邻居闻香而来。我妈说：“渣春煎鸡蛋也得波！”这不一样的香气，勾起了她那遥远岁月里那不一样的情怀。
五一的晚上，我睡得很安稳踏实。
次日，我在家乡的小水库坝首，见到了一棵刚长叶的香椿树，土黑且长满疙瘩的树枝枝头上，紫红色的嫩叶在迎风招展。春天都过去了，满以为所有的树早已叶密如盖，想不到这香椿才刚伸展，仿佛专为我而来在等待，在我要来的必经的这个地方的这几天才吐芽抽叶。可是，就是我来到树下，也没闻到一丝香气。是香椿吗？旁边人说：“怎么不是？”于是，我爬上树去，把一枝嫩叶摘下，顿时，浓烈且带有点邪的香气立即扑鼻而来，像气浪几乎要把我从树上掀下。我摘了半抓香椿嫩叶带到城里，放进冰箱，预备每天切来做香椿煎蛋吃，还想着到文化馆前面那条街（我曾在那里见过有人现打三角麦粉卖）上买三角麦来做香椿荞麦薄饼。
其实，香椿在四月下旬就开始抽芽长叶了，要说五月的香椿这样的定义并不准确。只是，情绪这东西也是季节里的植物，碰巧就在五月初疯长，人也就敏感起来，就只认五月的香椿了。香椿带给我们五月，也会带给我们一个没有雾霾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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