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菜园
李亚坤 周末一大早，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家里的头茬玉米可以吃了。放下电话，我莫名地笑了。印象里，母亲没事极少给我打电话，而她打电话的频率似乎与季节有关，总是在夏季——她种的那些瓜果蔬菜成熟的时候居多。最初，我以为母亲收获的心情，大概就像我小时候偶尔考了不错的成绩，迫不及待和她分享骄傲一样。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才感到如此理解未免过于浅薄了。
那是去年春天，在上海安家的妹妹，要接父亲去上海瑞金医院检查身体，顺便让两位老人小住一段时间。我主动请缨陪同护送。结果上车的时候，我和母亲发生了争执：除了两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外，母亲竟然还捎上一个煞是惹眼的尼龙袋子。没错，就是农家种庄稼时常用的肥料袋，两头一样粗，约有七八成新的样子，用绳子紧扎着口，提了一下沉沉的。母亲笑着说：“是乌白菜，你妹妹爱吃。”我当即就不淡定了：拜托，咱们不是早几年外出的农民工，而且从阜阳到上海，咱们好歹乘的是软卧啊。我当然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而是冠冕堂皇地以“上海什么菜没有啊”为由，企图打消她这个有点不切实际的念头。
然而一向好脾气的她，那次却毫无通融退让的余地，劝急了，赌气似地丢了一句：“我自己背着去总可以吧！”
父亲在旁边说：“准备这些乌白菜，耗去了你妈整整两个下午，你让她带着吧！”
于是懂得，在母亲固执的背后，其实浓缩着对儿女的一片心——没有轻重贵贱之分。我的那点小虚荣，却是用世俗价值去衡量，难怪她生气。
母亲要背去上海的那袋乌白菜，是她亲手种的。
在乡下老家，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有可供开辟做菜园的闲地。那满眼一片盎然绿意，构成了村人们聚集交流、点评的话题，从长势、色泽到品种，就像文人们坐在一起发表对文学作品的高见一样。村人们评判的标准是把施化肥和上农药排除在外的，谁家的菜园若是沾上了其中一条，他们准会暗地里撇嘴：咦！那还叫菜？
每次回家，要返城时，母亲总是将预先清洗好的一包青菜塞进车厢里，有时是葱，有时是韭菜，有时是四季青，有时是辣椒、豆角、黄瓜、西红柿……其实菜园不大，约三间房的面积，勉强达到自给自足。我若推辞说家门口就有超市，买菜方便，她就很不屑：“城里卖的能和我亲手种的菜比？”
今年，母亲又不辞辛苦地扩大了种植规模，除了那个用砖块、栅栏围着的菜园，还将其它空地上的边边角角完全利用起来，因地制宜地点了玉米、南瓜、葫芦。它们比菜园里的青菜好侍弄，刨个坑，撒几粒种，不用浇水施肥，几天后就可见破土而出的小秧苗，尔后便一天一变样地蓬勃生长。只见整座宅地上，低头南瓜秧须蔓延，仰望葫芦缠绕攀长，平视玉米亭亭玉立，可谓层次分明，蔚然大观。
这次母亲喊我带回的头茬玉米，其实只有二十来株的样子，玉米棒饱满，正值尝鲜时。另有两片玉米，规模类似，一片才吐穗，一片未长苞，它们不是同时撒的种，这样可以保证在较长时间内陆续吃到鲜玉米。饭后，我打包母亲精心挑选的十棒裹着翡翠叶的鲜嫩玉米，父亲打趣说，来回的汽油费也不知能买多少。母亲白了父亲一眼，说能一样吗？我接了一句，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这不一样让我体会到一种幸福，这幸福就蕴藏在母亲的小菜园里，蕴藏在她种的瓜果蔬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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