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炊烟(三)
□ 钟义民
他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迈开两条腿往回退,路边长着一些桃树李树,还有梧桐什么的,都是常见的。走到宣传栏的时候,他看得仔细了一些,那些张贴的密密麻麻的文件,无非是一些文件通知,还有教师的名单,但他没有看到哪个名字有特别的印象。他听到竹林里吹过一阵笑吟吟的风,拂过耳际,他觉得软软的,有点怅然若失,就吹了一口气,出了校门,不再逗留了,可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记起来了,这儿是他的母校,他在这儿读了六年书。
过了水泥路,是一条坑洼不平的土石路。他看见一方池塘,塘面上漂浮着深绿色的水藻,他看见有人在塘边从容地钓着鱼。那个人好像全然不顾周身的动静,也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他想,这儿是一潭死水,居然有人钓鱼,活水都没什么鱼了,何况是死水呢?他本想上去递根烟,搭个话,但两条腿有点酸了。家门口就在前头了,薄暮时候,有点凉凉的。
在自家门口站定,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把他围裹起来。门前的牵牛花是他临走时栽种的,现在都爬满了半面的土墙了。半米高的烟囱是做过泥匠的父亲一手砌成的,后来烟囱堵塞了,他就戴个草帽,让父亲扶着梯子,自己爬了上去,用木棍子或竹竿子捣烟囱,也不知自己不在家的日子有没有疏通过。他凝望了一会,心想,炊烟哪儿去了呢?他没有见着烟云缥缈的景象。
他闻到饭菜散发出来的一股香味,诱惑着他的辘辘饥肠。院门开了,迎上来的是媳妇。媳妇说,终于到家啦,快进屋吧。他说,爸妈呢?媳妇说,爸妈去你二姨家帮忙采茶去了,要个把礼拜才回来呢。他看见媳妇乌黑的头发扎了一个辫子,裤腰上系着湖蓝色的围裙,远看去像是带露的荷花,可自己却说不清,心里生出的是回家的喜悦还是拉开距离后的恍惚。他把行李交给媳妇,一头钻进了庭院里。他嚷嚷着肚子饿了,媳妇说饭菜早就预备好了,热着呢。他很快吃完了饭,看见媳妇在舀水往锅里倒,准备烧开水了,就主动跑到厨房里来添柴。
厨房用了好多年,四面墙壁本来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现在刷白了,显得亮堂了一些,橱柜的里里外外仍然保留着黏黏的油污,厨房的顶上挂着一盏玻璃灯泡,细钨丝发出明黄色的光,让他觉得微暖。锅灶里的火苗舔着锅底,烈焰所带来的巨大热量让铁锅里的冷水哧哧地响着,看到柴火快成灰烬了,他就加一根柴进去,这些柴,有的是从工地上捡来的,有的是从山上砍的。他想,现在用灶台生火做饭真是稀罕了,住进了水泥森林,家家用的是液化气灶,太阳能供热,柴火早就退出了城里人的视野,当然也就看不见炊烟了。炊烟啦,烟尘啦,早就被抽油烟机吸得干干净净了,洁白的瓷砖和橱柜,你都看不到一点尘土,在城里唯一能看到的大烟囱大口大口吐着浓黑的废气呢。他真觉得,炊烟可能不适合这个时代了,但它是一代人的记忆,是农耕社会的产物。一堆篝火,加上生硬的稻谷和简易的菜蔬,这就构成了最原始的厨房,没有墙壁,没有盛器,没有烟囱,却飘散出第一缕炊烟,就像思绪一样,不绝如缕,传之千年。看到炊烟,使他想起远行时候,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中困乏的双脚已不听使唤了,除了未知的远方,他最盼望见到的,一是灯火,二是炊烟了。有了它们的引领,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他可以看到归去的方向。他想象着自己能重返旧时光,一袭青衫,一双木屐,过一回古人的生活。他念了一句诗,“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是王维的诗吗?好久没读诗了,他念了好几遍,心想写得真好,有一些迟暮感,又有一些归宿感,写出了自己特别喜欢也特别渴望的意境。
把水装上了,洗了个澡,他在院子里多站了一会。银子色的月光照进院子里,他感觉这个院子真像一个古代的客栈,谁是真正的主人呢?来来往往的脚步,谁都没看真切彼此似的,自己呢,也像是路过这个客栈似的。夜空里的北斗星也没有出来,星星闪闪的可能更好看吧,他不再瞎想什么了,媳妇正喊他回里屋歇息呢,他也有了困意。
到了后半夜,他做了一个梦,梦里,落日余晖照在他身上,而他正走在返城的路上。他的步子变快了好多,停不下了,一晃一晃地,就过了池塘,过了村小学,过了造纸厂,过了柏子桥,过了老爷庙,过了高花亭。他再看一眼那屋顶上的炊烟,笼罩在杨桥村的上空,一会儿像一朵朵升腾的蘑菇云,一会儿又像轻盈的青丝带,在乌蓝的天空下游来游去,没个一定的去处。他不也是那一缕炊烟吗?不知道自己将向往何处呢,他心里想。刚过了山头,他痛快地给自己灌了一壶酒,苦涩,浓烈,有点呛人,然后对自己说,趁着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杨桥镇。于是,他小跑似都走下了山坡。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炊烟被他抛远了,猛地刮起一阵疾风来,炊烟一会儿就不见了,消失在山岚深处。
新闻推荐
此处下去,就能进入古桥位置。画面左边的石拱,就是古桥的一部分。因为内部空间狭小、渗水严重,记者无法拍到古桥全貌。日前,千年古镇水东又有重大发现,其地下...
临泉新闻,故乡情,家乡事!不思量,自难忘,梦里不知身是客,魂牵梦萦故乡情。临泉县,是陪我们行走一生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