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黄河刀鱼”，却不知黄河刀鱼啥味
1
跟长江刀鱼媲美的黄河刀鱼，已近绝迹
长江刀鱼8000元一斤。消息如重磅炸弹，迅速向外蔓延。
面对如此高价，有人不解。即便是味美到一种极致 ，它仍不过只是一条鱼罢了，凭什么？况且，它之前只是寻常百姓桌上的一道家常菜。
可事情却往往被人忽视，价高的另一种原因，是因其稀少。
黄河刀鱼跟长江刀鱼一样美味
物以稀为贵。长久以来的这一定律，成为了左右人们消费的一种观念。
天价长江刀鱼为人们所熟知。
山东省内，黄河入海处。这里，一种同样为人们所熟知的刀鱼，也成为了人们所津津乐道的。
黄河刀鱼与长江刀鱼相比，也同样美味 ，可是 ，它却更加稀少，稀少到无市无价。因为，黄河刀鱼已濒临灭绝。
李明刚是东营市垦利人，由于临近黄河，他熟知黄河刀鱼，又因奔走南北，他对长江刀鱼也略懂一二。
“8000元一斤，这还是有价的，可你买黄河刀鱼，能买到吗？这不是价格原因，而是稀少的问题。”在得知长江刀鱼高价，再谈黄河刀鱼时，他这样说。
在李明刚的印象里，真正的黄河刀鱼已多年鲜见，只是听闻有渔民出海时，偶尔捕获一两条。
而这种偶尔，或许是5次，或许是10次，或许是更多。
“黄河刀鱼的味道，同样鲜美，与长江刀鱼各有一番风味。”比较同样出名的两款刀鱼，李明刚这样说。
不同的水养出同类的鱼，味道上也应有所差异，李明刚这样认为。
他说，虽然味道上各有一番风味，但是极致的鲜美，却是长江刀鱼和黄河刀鱼所共同拥有的。
“市场上没有一条是真的”
“两者相比，我更喜欢吃黄河刀鱼，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吧，又或许是因为黄河刀鱼已很难寻觅，那份味道只是存在于美好记忆中。”李明刚说。“尽管黄河刀鱼已近绝迹，可在市场上，仍有大量的‘黄河刀鱼\’销售，而实际上 ，这些鱼只不过是用了黄河刀鱼这块金字招牌，来提升了自己的身价罢了。”面对黄河刀鱼的这种现状，李明刚说。
“这市场上 ，没有一条真正的黄河刀鱼，都是南方运来的……”
“我卖‘黄河刀鱼\’，我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山东省东营市，黄河入海口。长久以来，在这周围繁衍生长的刀鱼，被人们冠以“黄河刀鱼”的称谓。
4月6日，东营市云门山路西苑水产市场。
市场较大，存在已久，颇有口碑。
市场内，贩卖各式水产的摊位依次排列，市场四周，各种规模的水产店也环绕存在。
行走在市场中，买卖声嘈杂，各式招牌也映入眼中。其中，“黄河刀鱼”四个字，频繁出现。
走进市场东侧的一家水产店，一名中年男子坐在其中，见有顾客 ，他起身迎来。
水产店较小，只有三个冰柜摆在店中。中年男子介绍说，店里有东营市能见到的大部分水产，这里只是店面，在不远处有自家的冷库。
“黄河刀鱼”包装盒很常见
水产店靠东侧的墙壁上 ，有一排货架，货架上摆放着各式水产包装盒 ，其中就有“黄河刀鱼”的包装盒。
当问及这里是否有黄河刀鱼出售时，中年男子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并急忙告知，他这里的黄河刀鱼，都是正宗的黄河刀鱼。
不等询问便急忙肯定，店主的表现有些异常。在随后询问价格时，中年男子告知，价格从35元到100多元每斤不等，具体是按每条鱼的大小区分。
从这家店里离开，走进市场中一处摊位，招牌表明这里有“黄河刀鱼”出售。
走近摊位，摊位前的两个盒子里，一条条冷冻存放的鱼摆放其中。
这种鱼体长约25厘米，体型较扁，尾较长，全身呈银白色，酷似一柄尖刀。
“这种鱼，就是‘黄河刀鱼\’了。”面对询问，看摊的中年妇女回答说，并告知，这样大小的价格在每斤50元上下。
打着“黄河刀鱼”招牌卖刀鱼
从摊位离开之后，市场内规模较大的一家水产店中，同样，也有“黄河刀鱼”出售，只是，这里已经暂时没货 。
“卖得太好了，已经脱销了。”店主是一名中年妇女，她回答了顾客的提问。
“市场里你见到的刀鱼，跟黄河刀鱼属于一个种类，但只是外表相似罢了，实际上，市场里没有一条真正的黄河刀鱼。”面对询问，女店主并不避讳。
这家水产店在市场内算是规模较大的，女店主说她并不欺客 ，在面对顾客询问时，她都会如实回答。
“现在黄河里哪里还有什么刀鱼，市场里就更没有了，都是南方运来的……”
“黄河刀鱼什么味？我这里卖‘黄河刀鱼\’，我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女店主说，黄河刀鱼已近绝产，自从她开水产店开始算起，她就没见过一条黄河刀鱼，更别说吃了，只是听说味道与众不同。
黄河刀鱼已近绝产。可即便是如此，那些打着“黄河刀鱼”招牌而出售的刀鱼，同样卖得红火。
女店主说，如今的黄河刀鱼，只不过是某些刀鱼用来提高身价的另一种叫法罢了。
物以稀为贵。8000元一斤的长江刀鱼，已然印证了这一千古名句。鲜美的口感和逐年的减产，促成其今日高价。然而，它仍是有价。与之相比，黄河刀鱼的存在，似乎更只是停留在字面本身和人们的记忆当中，因为它已几近灭绝。黄河刀鱼，是一个响亮的名号 。一位有5年渔龄的渔民却说 ，它从没在他的视线中出现过 。黄河刀鱼，是一份记忆的美味。一位有30年渔龄的渔民说 ，它是他吃过的世上最美味的鱼。尽管黄河刀鱼已如此现状，但这块金字招牌却仍被许多人拿来使用。有人说，如今的“黄河刀鱼”，只不过是某一些刀鱼用来提高身价的另一种叫法罢了。黄河刀鱼——已近消失。
2
◎打鱼5年的人说
打鱼5年，没打上过一条黄河刀鱼，就小的时候吃过一次
调查中，女店主口中，真正的黄河刀鱼，已近绝迹 。
但，事实上又是否如此？
红光渔港位于东营市垦利县，南靠黄河，驾船东航，便可至黄河入海口。
丰富的水资源，促使周边渔业发展迅速。多年来，附近居民多以打鱼为生，过上了日渐富裕的生活。
黄河刀鱼的生存现状值得探寻。
4月6日，多位常年出船的渔民，将自知的黄河刀鱼现状进行了描述。
红光渔港入港管理室内。
35岁的渔民王海滨，在屋内休息。他是一位渔民，从事打鱼已经5年。
岁月，已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泛红的痕迹。他说，这是渔民的一个显著特征，是常年经历风吹日晒，所必然留下的。
5年的打鱼生涯，算不上很长。但，也使他由一名新手，变成了一名熟工。
但让他回忆这5年来对于黄河刀鱼的一些见闻，他的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王海滨搓着那双布满老茧和刻痕般皱纹的双手，陷入沉思。“没有捕到过，从来没有。”半晌，王海滨做出回答。答案很确定，几乎没有一丝含糊。而后，他继续补充。“黄河刀鱼，我对它印象最深的是我小的时候，吃过的那一次。”王海滨说。
那一年，王海滨18岁。那一年，他第一次吃到黄河刀鱼。那时的黄河刀鱼，并不鲜见，几乎每一艘外出捕鱼归来的渔船上，都会有它的存在。
“那次，刀鱼是煎着吃的 ，煎好以后，用刀在鱼身上竖着切上几道，就可以吃了。咬上一口，特别鲜，还能流出鱼油……”
王海滨清楚记得那时的每一个细节，他沉浸在回忆当中，喉结处的不时蠕动，是在吞咽嘴里泛起的口水。显然，黄河刀鱼的美味，让他至今难忘。
“现在想想，那鱼真是太好吃了，但也只能是想想了。”对于黄河刀鱼的现状，王海滨认为几乎绝迹 ，因为不仅仅是他5年来没有见过，就连和他走得很近的一些渔民，也都没有提及再见到过。
“它如果消失了，是一种损失。”王海滨说。
3如何区别各种刀鱼
“江刀”即是正宗的长江刀鱼，以长江江阴、靖江段所产为最好。因为刀鱼洄游到这段水域时，身上的盐分基本淡化，同时在淡水中身体长肥，肉质变嫩，因而口味非常鲜美。江刀通体银白，头部也是白色，鱼鳃血红。
黄河刀鱼多油，脂肪丰富，肉质细嫩、多刺，熟后鲜味奇佳，浓香异常，是上等的名菜佳肴。黄河刀鱼和长江刀鱼都是一个种类，只是它们选择产卵的地点不同，就如同样都是中国人 ，只是一个长在北方，一个长在南方。
海刀是指洄游至长江口海水、淡水交接处被捕获的刀鱼，鱼种纯正，但由于身上盐分没有淡化，肉质稍硬，口味略逊。
湖刀是长江刀鱼的“近亲”，因生活在大湖里，口味与江刀相差甚远。湖刀在市场上常被冒充江刀高价出售，尽管模样相似，但其头部为红色，鱼鳃泛白，仔细辨认可以区别。
◎30年老渔民说
40多年前，一网曾打上过200斤
王海滨的讲述，坐在旁边一直倾听的一位年长者也是认同的，并且他似乎知道更多。
年长者名叫崔士楼，今年已经61岁，曾有过30年的渔民生涯。
40多年前一网曾打上200斤
对于黄河刀鱼的追忆，更多的是在1969年之前那段时间，距今已有40多年。
崔士楼的父辈都是渔民，那时候的崔士楼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时候，崔士楼作为一名小工，登上了渔船，帮人打鱼，而那时打鱼的主要对象，就是黄河刀鱼。
“那时候黄河的刀鱼，可是很多的，每当到了这个季节前后，每次出去都是满仓而归……”
“每次下网都会有所收获，最多的一网，曾经网到过200多斤……”
黄河刀鱼在崔士楼的追忆里，清晰可见。回想那时的情景，这位头顶白丝的老人，脸上挂满了欢笑。
讲到动情时，老人发出爽朗的笑声。这时，旁边的王海滨也跟着笑了起来，眼神中充满羡慕。
王海滨说，他认识崔士楼老人已经很多年了，很少见老人笑得这么开心，看来那时捕捉黄河刀鱼，是多么充满乐趣的一件事。
40多年前，捕获的刀鱼总是会满舱而归。崔士楼记得那时刀鱼的价格，会在5毛钱上下。
尽管只是5毛钱，但与其他鱼相比，刀鱼仍是价格较高的。
“黄河刀鱼是世上最好吃的鱼”
与黄河刀鱼接触得多了，对于它的习性，崔士楼老人也自然是清楚了解的。
黄河刀鱼生活在河海交汇处，每年农历三月，它便会由黄河入海口游进黄河，并逆流而上，经过东营市内境游到东平湖产卵、孵化。
之后，孵化的卵便又顺着水流向东进入到黄河入海口处，在渤海中生长和过冬。
由于它喜欢逆流而上，人们又将它称为“倒鱼”，又因形似尖刀，所以，人们都叫它刀鱼了。
“以我的经验，以前利津(东营市利津县)是捕刀鱼的最好的地方了，每当刀鱼逆流而上时，游到利津那时，是最肥美的时候，而一过利津，刀鱼就不再进食了，也就逐渐瘦了下来。”崔士楼说。
“我在船上呆了那么多年，吃过的鱼也数不清有多少了，但到了今日，我仍觉得，黄河刀鱼是世上最好吃的鱼……”
崔士楼每次出海时间长短不一，最长时，曾在海上呆了整整一个月。
回想那些年的打鱼经历，崔士楼老人说，在海上，几乎每顿饭都得吃海鲜。那些年，他吃过的鱼不计其数。
但最难忘的，还是黄河刀鱼的味道。
“世上最好吃的鱼”、“乱刺多、油多”、“味道特殊”，是崔士楼对黄河刀鱼口感的定义。
“迟早有一天，还会大量出现的”
崔士楼记得清楚，那时候吃黄河刀鱼，并不是一件难事，因为刀鱼资源实在是十分丰富。
到了1974年前后时，崔士楼就明显感觉到，黄河刀鱼的产量已经下降，但仍还是有的。
到了1992年前后时，刀鱼就已经很少了，那时，黄河刀鱼的价格已经高达几十元一斤。
“黄河刀鱼变得稀少以后，一些人从南方进来了刀鱼，往各大小饭店里送，我记得是40元一斤，外表和黄河刀鱼很像，饭店就购买了，但吃过后，发现味道差得很远，之后，就很少有人买这种刀鱼了……”
对于目前黄河刀鱼的现状，崔士楼认为，存在的已经很少了，或许能有人偶尔捕获一两条。
在人们的讲述中，黄河刀鱼已是存在记忆中的一份美味。问其原因，崔士楼说，这或许是跟之前那些年黄河的断流有关。
“如今，黄河已不再断流，调水调沙工程也进行得很顺利，我认为，黄河刀鱼迟早有一天，还会大量出现的。”讲述中，崔士楼曾这样憧憬过。
文/图 信报东营特派记者 刘震
◎渔业局
黄河曾经断流断了黄河刀鱼的脉
对于濒临灭绝的黄河刀鱼，东营市海洋与渔业局渔业科的张汉文科长，有着自己的看法。
张汉文说，黄河刀鱼目前已经很少见，但据说还是有的，有的渔民只是偶尔捕到过一两条。黄河刀鱼的现状，是跟黄河之前断流有关系的。现在市场上出售的“黄河刀鱼”，基本上都是冒充的。
“以前，如果想吃黄河刀鱼，是可以买到的，但是现在，即便是想吃，也是买不到的了。”张汉文科长说。
据山东省黄河河务局统计，黄河自上世纪70年代开始出现断流，进入上世纪90年代之后，断流日益严重。断流对生态环境造成恶性循环，黄河沿岸繁衍生息的生物大量减少，黄河刀鱼几乎销声匿迹。
近年来，随着黄河调水调沙持续进行，黄河口生态环境大大改善，黄河不再断流。为黄河刀鱼的繁衍生息，再次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张汉文表示，黄河刀鱼这个鱼种是十分娇贵的，离水便死，并且不能进行暂养，目前，繁殖方面是一个难题，但是有关专家一直都在努力探索，希望生态环境的改善，能让黄河刀鱼重新繁衍生息。
◎记者手记
物以稀为贵情因老更慈
物以稀为贵。它揭示了一个经济学原理：供求关系决定价格。当味道鲜美的长江刀鱼，以其鲜少的数量问世时，价格一路飙升，竟高达8000元一斤。而与之相比，同样闻名的黄河刀鱼，却连出价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你即便价格再高，也无法保证供应，因为它已几近灭绝。
调查中，数量极少的黄河刀鱼已无市无价。但它的附加价值，却被许多人利用，他们用“黄河刀鱼”这块闻名已久的招牌，将普通刀鱼成功镀金，完成了由普通变身“名牌”的转变，让购买者误以为购买的就是黄河刀鱼，并坚信不疑。
然而，购买者相信，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因为在那之前，他们大多并未接触过真正的黄河刀鱼，他们认为，他们购买的刀鱼就是黄河刀鱼，“黄河刀鱼”的味道本应就是如此。但实际上，“黄河刀鱼”与真正的黄河刀鱼味道怎可相比？十几年前，当黄河刀鱼想吃还可以买到的时候，品尝过的人们都对它赞不绝口，认为它“鲜美、油多”。那种味道回想起来，让吃过的人至今难忘。
调查中，老渔民崔士楼和船主陈先生，对于黄河刀鱼的味道，充满了怀念。对于黄河刀鱼的已近消失，他们是不舍的。他们对黄河刀鱼有一种情，一种难以忘怀的情。他们期望会有那么一天，黄河刀鱼会重新回到百姓的餐桌，也让他们重拾当年的情怀。
一种美食的存在，有时不仅仅只因其本身。它的存在，更多的是能唤起那曾经的岁月。情因老更慈。但如他们所愿，黄河刀鱼能重回百姓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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