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园之恋 □张业厚
[摘要] 生园之恋 □张业厚
我和同伴畅游在一场暴雨过后的襄河。空气新鲜湿润。四面汇积的溪水荡漾着草木汁液的清香。我们顺流而下，轻快得像是燕子在天空中飞行。在一个河湾的分流处，我嗅到了一股谷物的甜香，就掉头相向，突然，我撞进了一道潜伏的闸网，想掉头逃脱，却为时已晚，一个人将鱼网迅速拉起，他大叫一声：“一条红鲤，火红火红的，好漂亮呀！”
我惊恐至极。瞪着鱼眼，不停地甩动尾巴抗议。可一切都是徒劳。那个人快乐地吹了一声口哨，我就进入了一只网兜。
……然后，我就成了“生园”的一员。
我是一尾幸运的鱼儿。那个人携着我来到位于全椒城南的生园，在一个名叫“善缘”的亭下，将我放生池塘。我恢复了自由，吐出两个又圆又肥的气泡，尾巴一甩，算是和那人依依惜别。阔大的池塘位于生园的中央，原先苇草丛生，经过人工的挖掘和清理，拓宽拓长，呈现出宝葫芦状。塘水清冽，像一面镜子，映照着天光云影。有各类鱼儿正在水中自在地畅游，和我一样，我们都曾误入鱼网，却又如此幸运地重生。
这是一座2013年10月才开工建设的公园，占地180亩。园内主要呈现出“两带”、“三区”和“六景”。“两带”为绿树竹墙分隔的景观带和茵茵的滨水游览带。“三区”为滨水广场区、林荫健身区、疏林草坪活动区。“六景”为善源、慈心桥、天心廊、福德楼、普贤广场、逸静湾。生园就像海洋中的蓝色港湾，因为宁静秀美，甫一建成，立即受到居民的喜爱。自天光熹微至暮色四合，人们就像各路游鱼一样，在安静的港湾里轻轻地游弋。在鱼类的眼睛里，人和鱼都是游泳的动物，鱼游在水，人游在更加浩瀚的空气。或者说，每个生命体，都浮游在广漠无垠的时间。
这座公园的名字，与一个历史人物有关。公园1546年，一个叫蔡德清的男儿在全椒诞生，他就是被称为明末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大师。他一世抑恶扬善，醒世后人，主张释、道、儒三教融合，倡导禅净双修，教人念自性佛，一生著述颇丰，留有《憨山老人梦游集》五十五卷。在生园北面的曲桥对面，有一面屏风状的弧形石墙，右刻憨山大师的简介，中间是普度众生图，左边是憨山的《放生文》：“生自生矣……凡有知者必同体。故曰。蠢动含灵。皆有佛性……”因了这些文字，这面石墙似乎已经化境入禅。游人至此，自然会感受到一份回归般的致远的宁静。
我就驻扎在这样的园子。“到处随缘延岁月，终身安分度时光。”憨山大师的声音雨露一样，在园子的草木尖上滚动，映照着日月星辰的光芒。
清晨，我嗅着露珠的气息浮出水面，轻轻地巡弋在自己的家园，自逸静湾出发，游过善缘阁，游过慈心桥，游过放生台、天心廊、莲花池……我的同类纷纷和我一道，检阅岸边参差的绿树，隽秀的竹墙，光洁的鹅卵石，青青的草地，悄然绽放的野花，不紧不慢啁啾的鸟鸣……晨曦微微，清风徐徐，我们的每一粒鳞片上都折射出一个温暖的太阳。千阳普照，人间繁华。这是我们的福地。也是佛地。当我们累了，就躲在慈心桥或是天心廊下。或者，就躺在善缘亭下的深水中休憩。等到暮色如纱般铺开，我们再次出游，此时园子里箱灯依次亮起，人类纷纷“游入”，他们三三两两，或细语轻言，或静思桥栏，或隐坐亭阁，或者，他们放起音乐，就在普贤广场上轻快地跳舞……每当这时，我们就能听见许多人世的声音，充彻着各种各样隐秘的悲欢，有聚离分合的喜忧，有精神和肉体的痛痒。当然，当他们进入了园子，便和我们一样成了游鱼，他们自在地游来游去，园子的每一景每一物，都是他们放松身心的寄托。那些舒缓或是激越的音乐，就是他们灵魂拍起的波浪。
本来，人类是我们的天敌。我们鱼类有许多天敌。除了猛禽和巨兽，对我们觊觎更多的恰恰是人类。他们有数不尽的方式能将我们化为酒桌上的美味。所以，对人类，我们充满了警惕，总是小心翼翼，见到他们，赶紧一头扎入水中逃走。可是，在生园，在这里，他们和我们成了同类，一个个充满了善意，从不曾伤害过我们。有好多次，我听到人类对我的赞美，他们会说，哇，这条鲤鱼多漂亮呀，鳞片闪闪发出金光。有的会说，瞧这些鱼儿，他们自由嬉戏，多么快乐！有的人还会特意前来撒一些米粟。我们渐渐不再畏惧，而是大方地享用他们的布施，同时吐几个圆圆的气泡聊以回报。
“一剂养神平胃散，两盅和气二陈汤。”听，憨山的声音又在园子里响起，或来自一棵银杏树叶的颤动，或来自水面上被风吹皱的几缕波纹，或来自榉树上一只翠鸟的唱歌。在生园，桃树、杏树、枇杷相安无事，曲桥、石栏、竹墙宁静致远，游人甲、乙、丙和颜悦色。走在园内幽静的青石道上，总有一种平和的力量由外而内，再由内而外，无论朝夕，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风雨阳光，每一个生命都返璞归真。
生而往复。生生不息。
我对这生园充满了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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