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忘却的思念
杨明玉
三月五日，又到了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日子。不知怎地，每到这段时间，我的心情总是不能平静。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件往事，总是萦绕在我心头，如噎在喉，不吐不快。
七十年代初，来安县政府需要加工一批藤椅。竹藤主要材料都已备齐，就缺辅助材料白杞柳（加工藤椅必须要扒了皮的干柳条，尤其是洪泽湖的柳条经水一泡，柔性极好，用起来极为方便）。当时是计划经济，即便是普通柳条，市场上也无法买到。于是县政府出具了一份公函，委派我到洪泽柳编厂采购。到了柳编厂，厂领导二话没说，批准了我购买一百多斤柳条的要求，并交由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同志协助我具体办理。这位同志，个子不高，身材偏廋，右手始终向下垂着。他很热情地捡了质量较好的一百多斤条子，然后分成四捆。这一捆捆还得用几道绳子把它捆牢，而且还要捆得整齐一点，这样才好乘第二天早晨“淮阴—滁州”的公共汽车，方便把柳条放在车顶的行李架上。
这位同志找来了包装绳进行捆扎，甭看他身材瘦小，但干起活来干净利索。他用左手把绳头的一端从柳条底下穿过，在上面打了个十字结，然后单膝跪在柳条上，再打死结。单凭一只左手，怎么也系不紧，于是他终于伸出了残疾的右手，几乎是用右手的胳膊压紧了绳头，左手用劲，才系紧了一个死结。此时我发现他右手根本没有手指，就是一个光手掌。就这样，凭着一股坚强的意志，他捆好了第一道、第二道，一捆、两捆……
此时我站在那里，有点不自在了，好像自己干了什么亏心事似的。说实话，我那时二十多岁，正是出力的时候，但我是城里的出差人，怎能干这种活呢？我心中这么想，并没有上前帮他一把，依然像个“监工”似的看他一道道、一捆捆的干着。
等到他汗流满面地捆好后，我惭愧地问道：“你这手……”没等我问完，他无所谓地一笑：“是在厂里叫机械这个老虎吃的，出事后，厂领导都很照顾我，叫我干保管，不论怎样，干哪行，都要把它干好。”
把柳条捆好之后，问题来了，四捆柳条，抛抛架架，怎么能运到汽车站呢，要知道柳编厂离汽车站少说也有三华里路远。这一百三十多斤重的柳条怎么能运到汽车站？我自言自语着。
保管员知道我的难处后，豪不犹豫地说：“我帮你送去”。“你帮我送去？”我怀疑地问道。“不就是这几捆柳条吗，用扁担挑到汽车站不要半个小时。”看着他那爽快劲儿，我心中可敲起了边鼓，不知我又要付多少运费呢？挑就挑吧，也没有它法，反正这钱我回单位能报销。
这时保管员早把四捆柳条一分为二，一头两捆，很快扁担就上了肩头，我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汗水不觉中已湿透了我的衣衫。
到了汽车站，我先找到了车站旅舍，安顿下来，问他运费多少钱，他好像没听见。我又大声问了一遍，他哈哈大笑：“我是厂里的正式工，怎么能私下里收你的小费呢”。“我说：“你辛苦了，真是不好意思”。“什么不好意思，出门在外，特别像你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怎么能干这样的粗活”。听了这话我心里猛然一颤，不觉脸红心跳。“还有什么难处没有，明天早晨是路过班车，一天就此一班，你可不能睡过了头啊”。这句话突然提醒了我，路过班车停车时间有限，我一个人要把这四捆柳条搬到汽车顶上的行李架谈何容易，我不由叹了口气。他了解到我的难处后，又不紧不慢地说：“明天早晨六点半钟，我到车站来给你做个帮手”。“怎么又能麻烦你呢？”“没关系，我是当地人，比你要方便一些。我得回去了，厂里还有事”。“真是多亏你了”。我一直感动地目送着他那远去的背影。
一天的奔波，我确实很累，一上床便进入了梦乡。这一觉睡得很甜，直到下半夜，轰轰的炸雷声突然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透过玻璃窗向外一看，外面风雨交加，雨水猛烈地敲打着窗户玻璃。看着这突变的鬼天气，我再也无法入睡了，看来，明天即便车子过来，我也是没有办法回去了。哎！直是出门处处难啊！
黎明时分，雨下得小多了。遇上这鬼天气，我心想那个保管员是不会来了，人家不过说句客气话，说实话我真不想再麻烦人家了。为了不耽误乘车，我早早就把柳条一捆一捆地搬到了出口处，看能否物色到一个帮手搭把手。我正忙着找搬运工，六点半钟的汽车准时进站了，旅客都纷纷上车。真是急死人了，天还在下着小雨，这时又哪里找得到人帮忙？“同志”！啊！原来是保管员披着雨衣准时来了，我真是喜出望外！也来不及多说，我急忙爬上汽车顶上的行李架。保管员用他那带有残疾的手，把四捆柳条一捆一捆很快递了上来，并催促我赶快上车。我慌忙下了车顶，一头钻进比较拥挤的车厢，汽车慢慢启动了。我探首窗外，看见保管员同志在向我挥手，再见！此刻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忽然想起来还没有问过他的姓名，这份遗憾，终成我一辈子难以忘却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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