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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慢庄

新安晚报 2016-11-17 00:00 大字

山野李海波/摄

□池州祖儿

像是一场逃离,又像是一次践约,去慢庄没有呼朋引伴,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在一个初夏的周末悄然前往,心切,意坚。到了以后反而觉得恍惚,不知道究竟是它来自天外,还是自己东渡蓬莱。但可以确定的是,慢庄如我所愿,不多不少,刚好是我喜欢的样子。

过一座桥,左转,即是一条通往慢庄的羊肠道,这座距离石台县城约12公里处的茶庄园,以归隐的姿态,蛰伏在曲曲折折的山道尽头,素净,端然。它像一位老友,知道我终会来,已静静地等候了我多年。

慢庄原本不叫慢庄,叫屏风里知青村,高大的山门上是这样写的。这道门仿若界碑,给出了喧嚣与清寂的分野,一步跨过去,俗世的一切纷扰都可暂时放下了。这里通讯不畅,没有娱乐,没有电视,拒绝一切浮华与喧闹,除了清修,无所事事。

慢庄的白天和夜晚一样安静,除了流水、鸟鸣、人语,我们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和时间慵懒缓慢的脚步声。人在慢庄,要有一颗与世隔绝的心,才可以在这里诗意地栖居。

次日晨起,我闲坐厅前,安安静静地给儿子写信,过往的点滴汇聚眼前,心底柔软,笔端流云。这封信,不走网络走邮路,我要它穿越山水抵达成都。在这个空气清新、山野寂静的早晨,我像一个修行的道士,收了尘世里一颗浮躁的心,迎门端坐,专注地炼制亲情的丹药。

其实,三年前我已到过慢庄,那是我与慢庄的初识。那时的慢庄刚刚破土动工,挖土机正把一片荒山啃出一道口子。三年后再去慢庄,那里仍在建设中,路在铺设中,房屋在施工中,宗祠在规划中,仿佛胚胎在母腹中的缓慢孕育,眼见它由一粒微小的细胞,慢慢现出庄园的雏形。

慢庄的建设是缓慢的,盖一间房比建一栋楼还要慢,是那种水滴石穿的慢,愚公移山的慢,也是铁杵磨针的慢。慢庄的主人似乎并不急于将它示人,好比一件文玩,深得主人喜爱,每日掌心里摩挲,细细地包浆,使它逐日呈现温润的色泽。慢庄,显然不是一件旅游商品,它是主人手里的一件珍玩。

慢庄的光阴是缓慢的,没有休闲娱乐的插科打诨,寂静的时光纯度极高,有了无限的延展性。晨起,携清风出门,与群山闲聊,和流云慢跑,回来悠悠闲闲沏杯茶,再到文字里起炉灶,一圈忙下来,日不过午。慢庄的光阴是慷慨的,日子拉得足够长,一天就有了一年的富足与从容。

在慢庄,人的性子也会慢下来,大大小小的心事都丢在了庄外,不必为或公或私、或急或缓的事务所困,人就有了信马由缰的随性和自如。步慢慢散,茶慢慢品,信慢慢写,一切都可慢下来,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下雨了,雨中的慢庄更加安静,坐在门口,看雨滴敲打水面,像时间在轻敲更漏,水面碎了,光阴静止。

慢庄是素色的,是素净的素,素斋的素,也是朴素的素。

慢庄风格朴拙,色泽深沉,是旧时的素颜女子,摈弃光艳,取的是含蓄和内敛的姿态,看上去黯淡寻常,细打量处处用心。端坐室内,一眼望去,满屋的旧光阴。人在屋里久了,渐渐被包裹成一只流丽的琥珀,暮色中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慢庄崇尚素食,提倡自耕自种,餐桌菜肴来自房前屋后,一清二白,不见荤腥。若是你贪恋俗世的繁华和味觉的丰腴,那么慢庄就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慢庄是清瘦的,视觉清瘦、味觉清瘦,河流清瘦。

门前的一条河,柔婉纤细,河边多见一种植物,它有极雅致的名字——菖蒲。这里的一切都具备慢庄的属性,桩桩件件都打着慢庄的水印,菖蒲也不例外:耐苦寒,安淡泊,不假日色,不资寸土,生野外则生机盎然,丰盈而滋润;着厅堂则亭亭玉立,飘逸而俊秀。我深喜这菖蒲的朴素和卓然风骨。

是时候该离开了,临行前,我用目光向这里的一切告别:木屋、溪流、远山、寂静的旷野、悠长的时光,包括那个简单沉静的自己,这些我都无法带走,环顾四周,可以带走的,也就只有菖蒲了。

回到现实的生活中来,慢庄两日变得恍如隔世,我常常疑心自己只是做了一枕清梦,慢庄给我的感觉,始终存在于时空之外。但我还是寻到了来自慢庄的两件物证:电脑里存有家书一封、落地窗前有菖蒲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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