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我算得上是个足不出户的人这主要是相对旅行来说三
■李成
我算得上是个足不出户的人——这主要是相对旅行来说，三十年前是如此，三十年后好像仍然如此，所以有限的去过的地方，便成为难得的回忆，池州是其一。我到过一次池州，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池州又名贵池（古代又叫池阳），多少年前曾经划归我的家乡安庆地区管辖，所以，它在我心目中总觉得是“近”的。但我去那里，是被我当年的女友邀请去的。她在另外一所大学里读书，大约是觉得读得实在太烦闷了，正春光大好，何不趁山花山鸟正缤纷烂熳的时节，外出踏青乎？杜甫不是说“山鸟山花吾友于”嘛？于是乎，她从合肥到了芜湖，又带着我到了池州。
池州有她的弟弟处可供歇脚。三十年过去，她弟弟究竟是在一个什么单位，竟记得不甚确切，大约是跟公路管理有关的。我们就乘船抵达，上岸到了池州街上，找到了那机关里面两间逼仄的宿舍。院门外就是大街，宽敞，却没有什么行人，也见不到什么高楼大厦。池州那时还只是一座安静地卧处于长江之滨的小城而已。
我们也没有多逛街。那几天天气不太好，女友的身体也不太好，只得龟缩在那两间小宿舍里。偶尔读读不记得是带去的抑或在当地书店买来的王蒙的《深的湖》。中间有天晚上到女友的一位亲戚家吃饭，那也是街巷里某一处逼仄、拥挤的民居，但主人很客气，备了满桌丰盛的酒菜，味道也满好，使我领略了池州人的热情好客。
大约是第四天头上，我又陪女友去卫校访她的同学。我们走到了郊外，正是雨后初晴，天清地爽，一派阳光灿烂。正是在这里，我见到了池州边上逶逦隐约的青山，也见到了山上两座遥遥相对的白塔，一幅江南的田园山水画便徐徐展现在我眼前。这个情景便长时间萦绕在我梦里，出现于我的笔下。我还记得一同前往的女友弟弟告诉我们，这其中的一座塔曾被战争中的炮弹打掉过，这又使我增添了一层沧桑的遐想。
这天下午，我们又乘兴去游了一趟齐山。女友弟弟说，这是池州唯一可看的风景区。我不记得我们是怎样到达齐山的，只记得到了那里，一条大路通向山野，公园里空寂无人，只有树木在静静地生长。转过一个路口，似乎见到了一座门楼，而边上却有一个石料场，几个工人在那里雕刻着石狮子，大约正是为兴建公园而准备的。门楼下的石阶上，栽植有高大的棕榈树。我对这种树情有独钟，因为过去在家乡曾未见过，而以为它代表着热带、亚热带风光，没有想到离家乡这么近的池州就有。
齐山确实是美的。美就美在它的石头。齐山仿佛是不知从哪里奔流到此的一道青浪突然凝止，浪头是各种形态的石崖峭壁，浪花便是各种形态的石头。到了这里，我的心里只涌出《诗经》里形容泰山的一句诗：“泰山岩岩”——齐山也“岩岩”啊，因为除此之外，我无法形容那或裸露在山崖，或半掩于泥土，或凌空欲坠，或遁身草木的大大小小石头、石板。女友弟弟大约对齐山颇为熟悉，他让我们指认一块块石头叫什么名字，或像什么动物：狮、虎、豹、猫、兔、龙……都是有的。而山崖上，却到处都布满了摩崖石刻，简直是有点滥了；这么多名人题诗、题字，让这座咋一看貌不惊人的石山沉浸于浓郁的文化气息，却又令人兴起往事如烟之感。我们瞻仰了包公所题的那两个硕大、遒劲、厚重的“齐山”两个字，也登到山顶那座有名的翠微亭。亭子似乎有些旧了，但我依稀看见岳飞披一袭战袍从烟尘中，踏一路苍翠而来，并听到他的战马踏溪越石碰响的一串串悦耳的马蹄声……但整个齐山安静得不可思议，我们大约只遇见过一两个游人。这样也好，这里真正的主人便是石头，它们似各种身姿、各种表情，向天地，向我们诉说世事沧桑——现在，齐山大约再也难觅这样的僻静、安谧了吧，应该早被各种水泥建筑和各地来的游人覆盖、拥塞得满满的吧？我不知为它感到庆幸抑或悲哀。
到此，是我们在池州的主要节目，但女友兴致未尽，便提议再去池州以南的石台县一游。我第一次听说池州辖下还有这么一个县份，便有一种“深山访古寺”般的感觉，遂跟她前往。汽车在山野间的田埂里穿行，沿途所见都是质朴自然的村落。而快到目的地时，一条大河在车窗外追赶上来，带来的是一望无际的桃花，为平生所未见，顿时想起杜牧在池州写下的诗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不意在此体会到诗中所写的这种牵人心肠的意境，虽然所见非杏花，但我多么希望自己是那问路的诗人或为人指路的牧童。
在石台，我们只是去看了一个溶洞，据说非常有名。洞口狭窄，而进去后却极为宽敞，所谓“别有洞天”，真是一点不假。洞里已经开发，按各种熔岩的形态赋予名称，也是很形象的。我记得有一处设计是阴间地府，有各种吓人的造型，加上处处都闪烁着红的、蓝的、绿的灯光，确实有几分恐怖阴森的气氛。后来，我在鲁迅先生的散文《无常》里读到他小时候在“城隍庙或东岳庙”中“曾瞻仰过一回这阴司间”，又说“相传樊江东岳庙的‘阴司间\’构造”特别即“门口是一块活板，人一进门，踏着活板的这一端，塑在那一端的他（无常）便扑过来，铁锁正套在你脖子上。后来吓死了一个人……”我就联想到在石台所见的这个溶洞。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喜欢塑造这些吓人的东西。洞里是阴森、寒冷的地府，洞外却是灿若云霞的桃花，这样的对比是强烈的，或许洞的经营者正是想通过这种对比，激发人热爱现实生活也未可知。
后来，我才得知，池州著名的景点还有“文选楼”，即梁朝的昭明太子萧统编《文选》的地方，可惜当年孤陋寡闻，加上当地那时也还没有搞旅游开发，所以未能前往。同时我也才知道，“贵池”这么别致的名字也得自这位太子，大约是他以此地土产为可贵，遂名“可贵池”，后即简称“贵池”。
走一走总是好的，总能让人长些知识。这也是我在几十年后还想把这次旅行记录下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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