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云是鹤故乡

黄山晨刊 2014-06-24 21:27 大字

□ 杜德玉

去石台县蓬莱仙洞,特意拜访了仙洞附近的贡溪乡杜村,这是先祖公杜荀鹤的故乡。第一次来到先祖公的居住地,内心抑制不住地有些激动。眼前的杜村看上去一切都很陌生,但一切似乎又似曾相识。也许是先祖的灵光神意,也许是一脉相承的血缘亲情,也许是认祖归宗的殷切之心,刚踏入村口,一丝拳拳的眷恋之情就油然而生,让我感觉如饮醇酒一样,醺醺然有些朦胧的醉意。

暖暖的夏风从村庄中迎面吹来,绿树掩映的村庄沉浸在初夏清淡的泥土芬芳之中。这是一座四面环山的小村庄,二十几户人家的房屋挤挤挨挨地簇拥在一处开阔的山坳里。村庄中间是一条宽阔的人行道,与村口的公路笔直相交,形成“丁”字形的结构布局。村庄北面斜倚着高大巍峨的西山,东西两侧为抄手游廊似的小山坡,南面隔着一片平坦的田畴耸立着层层叠叠的山峦。村中的房屋大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修建的简陋平房,间或点缀着几幢新式楼房。从村庄的外观上,你丝毫也看不出,这小小的山村竟是一座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古老村庄。

一位瘦削的老人悠闲地坐在门口,看见陌生人走过来,依然不动声色地张望着。一番拉扯闲谈过后,我们甚为失望。冠名杜村的几十户人家竟然没有一户人家姓杜,而且村中绝大部分住户都是上世纪中叶从江北怀宁等地移民过来的。《太平杜氏家谱》中记载,北宋时荀鹤公第五代孙玄素公举家从石台杜村迁徙到太平谭家桥箬岭定居,老家房产田地悉数交付其妹夫彭海兴照管。本以为先祖公的居住地肯定还有其他杜姓支系繁衍生息,但没有想到,这杜村早已没有杜氏族人的踪影。望着村口竖立的杜村标牌,心中忽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悲哀和沮丧。

村中很寂静,路上也很少碰见行人,只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百无聊赖地斜倚在门口,神情悠闲地注视着我们。走近一位腰背微驼的老大爷,询问村中有没有杜氏先祖的遗迹和坟墓。老人有些耳背,大声说了几遍才听清楚我们的意思。老人蹒跚地走到路中间,手指着村东的一座小山坡,语气很肯定地说:“那山坡的茶棵地里,就有一座杜姓的坟墓,还立有碑文。”一听说村中还留有先祖的遗冢,我失落的心中瞬间涌起了起伏的波涛。按照老人指引的方向,我们急切地快步朝村东的山坡奔去。

山坡下有一户人家,大门敞开着,但堂屋里不见人影。我在门口大声地询问了一下,从厢房里走出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方脸浓眉,神态安详。听清楚了我们的来意,年轻人满脸堆笑地说:“我给你们带路。”年轻人姓殷,刚从部队退伍,正赋闲在家。和我同行的姐夫也是一个老兵,遇到一个退伍的新兵,自然感到很亲切,一路上攀谈起来,很是随意。年轻人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在前面,在修剪齐整的茶棵地里踊跃穿行着。初夏的茶园绿意盎然,生机勃发,清新的茶香气息弥漫在空气里,让人倍感舒适和温馨。

远远便看见一块白色的石碑矗立在茶棵地里,年轻的退伍兵指着石碑说,那就是杜荀鹤的墓地。我有些兴奋,又有些疑惑:先祖荀鹤公病逝于一千多年前的唐朝末年,他的坟墓竟还保留着吗?走近了,才发现在一块藤蔓交错绿叶婆娑的蓬蒿地里,竖立着两块石碑,上面一块水泥立墩上嵌着黑色的碑石,是石台县政府2011年立的;下面一块青石立碑,是池州市政府2012年立的。“杜荀鹤墓”四个金色大字分外醒目,让人对墓主的身份确信无疑。

荀鹤公的墓地已没有坟堆,只剩下一处有些凹陷的斜坡,上面长满了藤蔓和蒿草,看上去分外的冷落和凄清。出乎意料的是,在草丛里竟然兀立着一根矮小的石柱,从斑驳残损的外表看,这应是墓前的一根望柱。年轻的退伍兵告诉我们:这里原有一块墓碑,碑石现已被石台县文物管理所收藏。后来我们从村中的老人口里得知,荀鹤公的墓地原来很气派,全是花岗岩石垒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墓石被全部撬走,就成了如今这副凄惨的模样。

看着眼前杂草丛生的荒芜墓地,我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荀鹤公忧郁愁苦的面容,我似乎看到了一千一百多年前的荀鹤公正从大唐的官道上向我们踽踽走来,步履蹒跚,形容枯槁,满面憔悴,忧心忡忡。唐咸通六年(公元865年),19岁的荀鹤公满怀憧憬,走出偏僻的山村,来到京城长安参加科举考试。初出茅庐的荀鹤公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志在必得。但荀鹤公做梦都没有想到,在此后二十六年中,他参加了十几次科举考试,竟全都榜上无名。直到唐大顺二年(公元891年),45岁的他才终于考中进士。但由于时局动荡,朝廷始终没有授予其官禄,荀鹤公在郁闷中又回到了故乡杜村。

坎坷一生抑郁终身的荀鹤公绝没有想到,在他去世一千多年后其坟墓竟被后人损毁殆尽。凝视着残留的墓碑石和荒凉的墓地,我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双腿跪伏于地,虔诚地叩拜起来。第一次远道来到先祖的故居,第一次瞻仰先祖的墓地,三跪九叩首地膜拜,只是聊表一下对先人的祭奠和哀思。同行的姐夫被我感染,也跪在墓前叩拜起来,口中喃喃道:“我也是杜氏的姻亲,聊表一下对先祖的敬慕之情。”

离开荀鹤公的墓地,我们向村庄南面的一片平畴走去。六月的田野,秧苗青青,荷叶田田,绿色融融,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穿过水田,便见一条宽阔的溪流在绿树丛林中缓缓流淌着。就是这条清澈的溪流,曾给落第还山的荀鹤公带来些许慰藉,曾使他冷落寂寞的心田漾起一丝暖意。寂寞中他曾在这条溪流中挂罾垂钓,愁闷时他曾在溪流的沙滩中流连徘徊。从他的《溪岸秋思》一诗中,我们没有感受到诗人闲适的心境,却分明看到了诗人悲愤愁苦的心情:“桑柘穷头三四家,挂罾垂钓是生涯。秋风忽起溪滩白,零落岸边芦荻花。”

即使到了晚年,鬓发苍苍的荀鹤公依然怀着一颗济世之心:“男儿仗剑酬恩在,未肯徒然过一生。”他四处求人引荐,以期被朝廷重用。从他《乱后出山逢高员外》一诗中可以看出诗人急迫的心情:“自从乱后别京关,一入烟萝十五年。重出故山生白发,却装新卷谒清贤。窗回旅梦城头角,柳结乡愁雨后蝉。名姓暗投心暗祝,永期收拾向门前。”但直到公元904年,荀鹤公才被梁太祖朱温赏识,钦授其翰林学士、主客员外郎。但命运多舛的荀鹤公似乎生来就与官禄无缘,任职不过几天,就身患重病寂然长眠,去世时只有58岁。

离开杜村时,已是斜阳西下。暮色苍茫,群山寂寥,炊烟缭绕,山路迷茫。何处是归宿?云是鹤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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