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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日记祁海群年徽青古道去年夏天曾走过一段三伏

安庆晚报 2013-07-31 16:33 大字

 

徽州日记

祁海群

2012年11月9日

徽青古道,去年夏天曾走过一段,三伏天里,古道两旁树木闭合,密不透风,直走得大汗淋漓。

这次走,味道又不同。

先是树叶疏了,风能进来,景也能进来,有了这两样,路就如苏州园林小径,一步一景,步步都是活的。

再就是落叶。落叶枯透后,本极脆,一遇霜,又像宣纸一样绵软,脚掌踩上去,扑簌有声,不是碎裂,是在泄你的底气。还有枯黄的松针,密密铺在石板路上,滑得像青苔一样。

松针是个好东西。《本草纲目》里说它的鲜品可治中风,“松叶一斤,细切,以酒一斗煮至三升顿服,汗出立愈”。还能治很多疑难杂症,更能强精固本,令人返老还童?真不明白有这么大的好处,世人为什么不捡,任它长,任它落,任它腐朽。

小时候,家里用大锅做饭,饭熟,盛起,锅里留一层薄而微黄的锅巴。往炉膛里塞一把松针,腾地一声,火苗绵密地窜起,几秒钟,火苗矮下去,锅巴也就催熟了,又香又脆,比饭还要好吃。

松针的火,是软火,看它很旺地烧起来,其实内子里很温和,能收住自己,懂得分寸。老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就应当取这样一味火。

古道两边疏朗通透,眼睛不受遮蔽,可以毫不费力地望到极远处。近处是山,远处是山,极远处还是山。王勃的《山中》诗,末句“山山黄叶飞”,被木心先生推崇,称“字很轻,景大”。可惜我行在山坳中,看不到大景,就算看到,也作不出大景之句。想那王勃应立于山巅,万山尽收眼底,风似浪涌,黄叶飞舞,如蝴蝶振翅,令人眼花缭乱。王勃眼乱心不乱,过目纵是千般万般,最终都是飘零愁绪。

王勃还有一首《羁春》诗也很好:“客心千里倦,春事一朝归。还伤北园里,重见落花飞。”这两篇不知谁在先,谁在后,唯气息连贯,可视为都是彼此的前奏或余音。

黄叶落花,都是飘零之物,在王勃眼里,当视为知己吧。从来知交半零落,为知己作诗,悲苦也好,欢愉也好,都是款款衷曲。王勃才情横溢,如耀眼晨星,老天爷容他不下。

走山路,遇上坡时,步伐小,节奏紧;下坡时,步伐拉大,节奏慢。只要把握好节奏,就如履平地。

行至箬岭关,路程已过小半。喘着粗气走上来,但见残垣断壁,砖石狼藉,哪有半点雄关的味道。低头从阴仄逼人的关隘下匆匆而过,寻到一处开阔平地,背关坐下,眼前已是歙县群山,极目苍翠。

徽青道上可以怀古的,除了一路上偶尔能见的残存石板外,就是这座箬岭关了。清人洪亮吉,曾为箬岭关写过一篇记,收在《更生斋文集》里。那次他从旌德经此道去歙县,一路走来,若闲庭信步,想到此道曾“蓁莽塞天地,藤蔓翳日月,涧水荦石之碍路者,随地皆是”,更有“蛇虺穴之,狼虎窟之,盗贼奸宄窃发者”,一定心有余悸,所以对歙人程光国重修徽青古道,感激不尽,遂作《新修箬岭道记》。

程光国五试而不中,等于天在弃他,于是干脆断了念头,转而去做商人,书也不丢,儒而兼贾,终于出头,乾隆南巡时,程光国曾迎驾钱塘江畔,身份已非同一般了。

徽州人里,多有不自弃而天终难弃者,程光国算一个。

程光国还善制墨,墨肆取名“五云斋”,他在骨子里,还是渴望做风流名士的。

人站山顶隘口,有倚旧面新之感。看眼前千山万岭,一直连到天际,天地渺茫,人直如一芥,不由气馁。一屁股坐在大石上,只觉四周一片死寂。

死寂,又恍若有声。一旦关上耳朵,打开心门,各种异声此起彼伏。耳朵能听到的声音,只是很小一部分。有一次,在甘肃南部的拉卜愣寺,遇到一个怪人,他每天拿着一端毛茸茸的长柄话筒,四处溜达。我跟在他后面,问他,他说正在采音,毛茸茸的东西,不是话筒,是采音器。他去河边、山坡上、小树林中、殿堂里、星空下,收集那些听不到的声音。他像是魔法师,张着一张网,那些天籁,那些我听不到的声音,像昆虫一样被他捕捉到网袋里。

我跟他去房间,他插上电源,将录音放出来,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无形的网袋突然打开,无数只昆虫夺网而出,向我劈头盖脸地扑来。

大音希声。此时的箬岭关,万籁俱寂,又万籁齐鸣。

不知谁肯与我同坐?

2012年11月10日

过了箬岭关,又过茅舍,一脚已经踏进歙县。

下山时,峰回路转,三步并作两步,走的两翼生风。鸡犬声隐隐相闻,白云深处有人家。

拐过一个山脚,一头老牛正独自在路边吃草,陡然撞上,猝不及防,人和牛都愣在当场,彼此也不慌乱,对视,我看它眼里的温厚,它看我眼里的良善。然后各自扭头,它啃它的路边草,

 

我走我的阳关道。山风习习,草根被轻轻啃断的声音,跟在身后,悠长悦耳,山谷里更加幽静。

李可染爱画牛,他画牧童和牛,满纸都是天真烂漫。孩童的天真容易画,老牛的天真难画,难就难在要把牛当作自己来画,难就难在画家也要有天真烂漫的童心。李可染画牛,画的是天伦,一老一小,那孩童是李可染,那牛也是李可染,画里画外,全是天真烂漫。

还有更不服老的。齐白石的《放牛图》,真是一片赤子之心。画面上槐树枝条垂曳,树下木凳上一团缰绳,除此之外别无他有,牛呢?人呢?齐白石若在跟前,一定哈哈大笑:“放牛放牛,都放走了。”

笔墨功夫到了这份上,已经跳出三尺素宣了;或者说,更精彩处在画外,是“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或者说,不拿艺术当艺术,放开了自己,反能得道。白石老人的《拜石图》《独酌图》,都是“忽然夺人”,顽皮异常,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艺术上葆有这颗原始之心的,前未必见古人,后未必见来者。

索性再多扯几句。

宋朝有个人叫狄方,爱收藏古物,他有一张牧牛图,上面画一童牧一牛,旁边还画一间草庵。有天晚上,狄方执烛从画前过,偶一回头,只见画上牛在,牧童却卧于草庵之中,狄方狐疑不已,天明又看,牧童已回到牛旁,等到晚上再看,牧童又卧于草庵中。这才知道,此画是绝世之物。

不几日,有客上门,愿出百金买画,狄方摇头说,“虽万金也不愿易也”。客人无奈,临走时以实相告,说此画是江南李后主库中之物,山河破碎,神画遗失,四方寻找,数年未获,今日百金不肯出手,日后终还要失去。

狄方哪里肯信,不过从此将画锁在密匣中,带在身边,不肯示人。如此过了半年,一位钱姓好友来访,闲谈间问起此画,狄方一时松了警惕,取出画来,两人细细端详,不料好友将画抢过,一把揣入怀中,扔下一块金锭大笑出门,说,我为李后主取画,今日物归原主矣。言讫不见。

狄方懊恼不已,大病一场。病好后一打听,那位钱姓朋友已死去多年,是谓李后主遣鬼来索画也。

这位姓钱的鬼,真是可爱,有智有谋,沉得住气,缓兵之计用的举重若轻,明知夺人所爱,却志在必得,所受虽是不情之请,用的却是君子手段,真有侠士之风。我虽不在当场,也能心领神会他的潇洒倜傥,早已折服于他。做鬼能做得这么固执和可爱,应当请白石老人为他作画。

漂漂亮亮做了这样一件功德,希望这位姓钱的鬼能早日托生。

幽深曲折的徽青古道,是一串神秘的文化密码,正引领着我,进入了中国最神秘的乡村。

胡兰成有句话说的真是好,他说,“万姓人家皆在日月山川里”。我站在箬岭关上,就是这种感觉。有这种感觉,却无法像他说得这么好,心里万分惭愧,又万分羡慕。我不羡慕他命犯桃花惹女人爱恋,也不羡慕他享过荣华富贵,单单只羡慕他把中国的乡村写得那么美。

中国最美的地方,在乡村,是因为这里安放着几千年的元气,有着永世的安稳。中国人与土地的感情,很微妙,他们不管到了哪里,都要往土里撒下种子,看是否能长出庄稼来。和土地相处,不能欺瞒,不能投机,四季分明,春耕秋收于是跟着一步一步来,一日三餐不易得,于是对万事万物都陪着小心,人和天地,互不相负,昼长人静,花好月圆,终成千秋万世的太平。

中国的读书人,读到肚子里的是天地之气,乡土上的中国人,不用读书,他朝朝暮暮就在天地之气里。这天地之气,就是中国的古典精神。农业文明经久不衰,乡村发育的好,结构平衡,稳定性强,加上有强大的自我净化功能,虽战乱频仍,朝代更替,中国的古典气息却在乡村得以流传有序。

走到古道尽头,回望过去,只有连绵群山,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重里走出来的。这条路上,走过青衣小轿的官人,走过骡马之车的商人,也走过挑担负重的乡人,现在走过的,是怀乡寻古的游子。

徽青古道,开于隋朝,比徽州向东而出的徽杭古道还要早。隋朝时,古道北边为定陵县,南端为歙州,隋朝大业年间,也就是公元618年以后,才撤定陵而置青阳县,歙州改称徽州,则是在500年后的宋徽宗宣和三年,所以这条古道被称为“徽青道”,应该是宋以后的事了。

隋朝是个罕见的短命王朝,却做了很多惊天动地的伟业。三省六部制、科举制、统一度量衡、兴建大运河,每一样,对后世都影响深远。徽青古道开辟之时,隋炀帝杨广正疯狂地东征高句丽国,动用了全国的财力物力,仍然劳而无功。杨广先后四次东征,只是因为高句丽国王高元不听话,没有依他的命令到涿郡去拜见他,真是入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魔道。

说到隋朝的诗歌,杨广倒也占了一席之地,他有一首咏景五言诗,“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余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很有南朝宫体诗歌低靡柔和的景象。《隋书·文学传叙》上载,这位出生在北方的暴君,骨子里对南朝文化一向醉心,“好为吴语”“三幸江都”。我们看他《宴东堂》“清音出歌扇,浮香飘舞衣”之句,真无法想像如此优美的文字,竟出自一个杀人如麻、丧心病狂的暴君之手。

心魔能毁掉一个人,能毁掉江山社稷,能毁了宇宙天地。杨广若不入魔道,隋朝说不定有数百年的辉煌。

月光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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