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到绩溪□李成
我生在安徽,且在芜湖读过书,但我对本省的江南地区一点不熟悉,尽管对那里很是向往(在我心里,那是处处青山绿水,从来充满诗意的地方)。印象中只到过池州、石台以及南陵,再就是去过绩溪和屯溪。
绩溪是我读大学时随一位比我低一年级的同学胡君去的,时在一九八七年四月。胡君要在清明节那天回乡祭祖——他说他家乡特别重视这一风俗,问我是否愿意一同去“采风”,这一邀请唤醒我心中的向往,便欣然前往。
我们从芜湖乘火车南行,大约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在车上我打了个盹,醒来却突然发现,车上人们讲的话我几乎都听不懂了,盖因中途有当地的乘客上了车。这对于我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感觉是真正到了他乡。
接近黄昏,我们到了绩溪县城,一望就知,是一个比较小的“城”。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在接近城郊的地方,我们到了胡君的一位亲戚家稍事休息,并借自行车,准备骑行到胡君家。在这位亲戚家里,我见到一位妇女正在室内一面墙的墙根石碓里捣米粉,据胡君亲戚介绍,得知是其邻居。她从我的话音听出我是桐城人,我很诧异。她说,她也可算得是我同乡,因为她父亲是从桐城迁徙来此的。我问桐城人在此地多么?她答曰:还有几户。我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历史与沧桑感。同时,觉得绩溪跟我也很“近”。
为赶时间,我和胡君骑车一路疾行。出了县城,全是山地,一匹又一匹大山纷至沓来。好在山路都很平整,行来并不太费劲。我仿佛登上了高原,天空比往常近了许多,一望无际的都是尖峭嶙峋的山岩形成的波澜,在夕晖中,岩石闪射着苍灰而斑斓的色彩。山路左旋右转,时而有或宽或窄的河流赶来陪伴,转折处,流水轰鸣,滩声甚激。山径上绿树葱郁,而河湾里更是翠篁成林,掩映其间的是一律白墙黑瓦的村庄,村庄上还袅绕着淡淡的炊烟,此情此景,端的是明丽如画。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们上坡下坡,有时贴着峭壁急驰,有时推车穿过村落。在路上,时而遇见孤零零的一两户人家,在竹海边的山坳上亮着灯光,令我感慨万千。我在想象,如果我生长在这样的人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有什么样的感受。头上,有七八个星星在天,身畔,是冷冷的风声和溪水的叮当;我们眼前还是莽莽无尽的山野……此情此景,真的是我平生所未见。
正当以为山径漫长得没完没了之时,胡君说了声到了。我看见,前方略为低一点的地方果然有一片灯火,接着,灯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我们下了坎,跨过溪流,进入村落,以为很快就到了胡君家,没想到,这村巷也很漫长,而且很窄,两侧是高高的砖石砌的墙壁,走在下面,我不禁想起朱自清先生文章里的一句话:“人如在井底了。”随着,又看到许多敞着的门,每家门口都有人坐在竹椅上吃饭,胡君跟他们亲切地打招呼,又穿过几座门楣,跨过一片灯火,终于抵达胡家。
胡君把我介绍给他的父母,两位蔼然长者,言辞虽然不多,却用亲切的目光和热情的招待表达了对我的欢迎。那一晚,我们吃的是红豆稀饭。饭后,胡君跟父母闲谈;因为“语言不通”,我还不时需要胡君“翻译”,才能听懂一些。饭桌边就有一架固定的楼梯曲折通向阁楼,我们晚上就歇在阁楼上。那里有床铺、木桌,墙上的窗户果如我从一篇文章中得知的那样小。而深夜风声大作,松涛阵阵,仿佛山野在以这种夸张的方式欢迎我的到来。
第二天醒来,坐到胡君家的厅堂里,我就感受到一种大山的气息。走到厨房外的小庭院里一看,一座青山就屹立在墙头上,仿佛正探头欲看我这个陌生人呢。早饭后,四下里响起鞭炮,村巷里也有了脚步声和呼唤,人们已经在往山上去扫墓祭祖了。胡家也忙碌起来,蒸好的馒头包子一类食品(我记得他们把这叫做“子孙果”)捡进了笼屉、箩筐,还挂了锡箔,拿好了烟酒等物,一家人就挑着担子往山上去。田塍上也都看见成群结队的人在走动。有的孩子手里还拿着纸幡。我们走过田头,绕过池塘,登上一层一层的梯田。田陌上,小麦长得绿油油的,间有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溪流不择地而出,蜿蜒而清澈,丛丛山花烂熳地开在岩隙,轻轻摇曳,草丛点缀着五色彩纸,真的是好一幅醒目的“山乡清明图”。我们走到一爿山坳,即是胡家的祖先坟冢。胡家人在墓碑前摆开各种祭品,六七个人行礼如仪,包括胡君姐姐怀中的幼儿。胡君燃放了鞭炮,把扫墓的工作交待给家人,便领着我四处走动,领略山野风光。不时遇见劳作的农人,都停下来跟胡君打招呼,可以看得出,胡君平素就深得乡亲们的尊重。
下午,胡君再次陪同我来到村外,我不记得怎么一拐,就看见了一片开阔的场地,类似小学校里的操场,上面还有一座篮球架,可周边并无校舍。胡君告诉我,这就是村里的篮球场,农闲时节,村里的小伙子们还在这里打过比赛哩!我不由在心中暗暗称奇,觉得这里的农民比我的乡亲们要先进多了,还能组织文体活动,我们那儿四乡八里,村庄里也不会见到一座篮球架(除了学校)。我们绕过一片片竹林,涉过一条小溪却看见一个废弃的水磨房,房子里门窗洞开,落满蛛网,一看就知好久没有人来了,一幅大石磨还摆在那里,而引水推磨的石槽当然也是干涸的。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水磨房,多少年后,我读法国作家都德的《磨房书简》,就不自觉要把书中写到的旧磨房想象成我在胡君家乡所见到的水磨房。我们回到竹林边闲话,谈山乡风俗、徽州文化,古代的名人以及当今各界闪耀的明星,都与绩溪这个小县有关。
晚上,新月初上,星光点点,村外水田里处处浮光耀金,虫鸣声声,花香阵阵,让人感到神清气爽,胡君带我走访了几户人家,大多是他的堂兄。兄弟们见面,自是十分亲热。我只记得他的一位堂兄是木匠,但他可不是普通的木匠,他会雕花,在木器上雕刻出各种美丽的图案,使我体会到著名的徽州三雕根植于民间的深厚基础。在这位堂兄家里,我看到一座“花床”上有一套“老鼠娶亲”的浮雕,那小老鼠们个个形象鲜活,抬轿吹笛,样样惟妙惟肖,令人赞叹。
接下来的一天,我们本欲骑车去数十里外的“上庄”,目的当然是想看看胡适故居。我们的自行车已在村前的山道上行驶了一两公里,却不巧下起雨来,虽然不大,但要骑几十里山路,显然会淋得精湿,只好作罢。这是此行唯一的遗憾。返回时,我特意看了看前面的一道很高的山岗,两边峭石耸立,仿佛形成一道拱门,一瞬间让我感觉到山门那边是另一个世界,而我却踌躇于门前而难入,不觉惆怅起来,心想,还是期诸他日吧。
在绩溪山乡的最后一晚,我对这里的一切不仅不感到陌生,而已经十分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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