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五火烧屯溪记（一）
□ 朱皖南
序
民谣曰：屯溪烧精光，先烧德厚昌；屯溪烧赤贫，祸起汪仲容；屯溪烧得苦，祸首朱老五。这段民谣唱的是86年前，即1929年4月4日至6日发生在古镇屯溪的一场武装抢劫杀人纵火案。
三天里，对于世代经商的本镇业主和外籍来屯做生意的商家而言，即便最可怕的噩梦也不抵当时好似末日来临的恐怖处境。那是一场空前浩劫。燃放这把地狱之火的朱老五，根本不能算作人类。是从地狱窜出的一头毒狼，是乱世孽生的一只恶魔。
时间已过去近90年。其中情节要么被时光冲淡无法考证；更令人惋惜的是那场浩劫的经历者纷纷作古。原有的古街古巷古地名，随着城市的大规模改造也多不复存在。这些都为还原事件原貌增添了许多困难。幸运的是，尽管物是人非，曾经亲身经历那场浩劫的前辈，还是用文字或多或少记录了当年的场景。
借助先辈的回忆和文字记载，本文尽可能真实反映这场惊天纵火案的原貌，客观描述事件中的人和事。
定毒计，双煞长途奔袭屯溪镇
民国十八年春，池州人朱老五，从监狱成功逃脱，纠集一批亡命之徒窜至殷家汇。朱老五，真名朱义才，排行第五，家境贫寒。从小是个坏坯子，坑蒙拐骗，偷盗抢掠，五毒俱全。年龄不大，身材不高，生得凶狠彪悍，一看便知绝非善类，选择殷家汇作为藏身之处，可以看出朱老五的头脑的确不简单。
殷家汇地处三省交汇点，北渡长江是当时安徽省府安庆，向西进入江西，朝南穿过徽州就是浙江。三条路线中相对安全的是南线。省府安庆的治安较严，背负越狱逃犯罪名的朱老五，绝不敢以身犯险。而江西的红军此时越闹越大，围剿与反围剿打得凶。朱老五不可能往江西方向流窜。剩下的只有南边的徽州比较安宁。更何况屯溪商贾云集，是个富得冒油的财富宝地。既然铁了心要大干一票，朱老五的眼睛自然盯上了屯溪这块肥肉。但是，他对屯溪的了解只限于道听途说，具体情况并不熟悉。又苦于手头兵器不足，因此不敢轻举妄动。蛰伏于殷家汇，为的是等一个人。这个人将提供有关屯溪的各种情报。
此人是屯溪贩毒头子、一个名叫宣二的安徽北方人。几天前，朱老五一个手下秘密与宣二联络。请他立刻启程殷家汇同朱老五碰头。换了别人，一定不会蹚这滩浑水，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场浩劫。贩毒的利润极高，风险虽大，回报更大。而且宣二手头有几杆长短枪，一般人奈何不了他。屯溪的毒品交易基本控制在宣二手上。除了毒品，他还染指赌博和妓院。一年的收入相当丰厚。那么宣二为何不满足目前的状况，还要赶到殷家汇同朱老五密谋，干出引狼入室，伤天害理的勾当呢？
原来，宣二贪婪成性，独占毒品市场并不满足，赌博和妓院这两块地盘也要独霸。宣二的霸道打破了屯溪黑道维持多年的平衡。势必引起圈子里大多数人的强烈反对。双方为此不时发生械斗伤人事件。带头同宣二对着干是一个叫曹企斋的本地豪佬。据说，曹企斋是赌博圈子里公认的高手。麻将、牌九无一不精，打遍屯溪未逢敌手。背景硬朗，休宁商会会长兼自卫商团团长汪仲容是他的姻亲。让宣二头疼的还有一个原因，曹企斋掌管屯溪禁毒局的事务。有了这二层关系，就算宣二是条三头六臂的强龙，也只好明知吃亏强忍一口恶气。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使宣二彻底混不下去的事情。他从一名关系人那里得到确切消息：屯溪自卫商团和禁毒局将联手彻底整治屯溪商业秩序。宣二的毒品交易是此次行动打击的重点。这个消息对宣二的刺激太大。明摆着是冲他而来。取缔毒品交易事小，大不了不赚这份博命钱，弄不好关进大牢甚至丢掉性命事大。所以，当朱老五的手下找到宣二表明来意，他带着几个铁杆兄弟，马不停蹄赶赴殷家汇同朱老五汇合。这一去，从此拉开一场空前浩劫的序幕。
没有资料证明朱老五和宣二早已相识。有一种说法是宣二在殷家汇巧遇朱老五，两人一拍即合。这种说法有点牵强。无法解释一个毒品头子何以现身既没有吸毒人员，更谈不上毒品交易存在的边远小镇。合理的解释应该是：两人都是黑道臭名昭著的人物，彼此欣赏对方的恶行，彼此听说对方的恶名。朱老五也许不清楚宣二目前的困境，但一定清楚在屯溪贩毒的宣二是可以合作的外乡人。这个条件非常重要。朱老五纵有天大的胆子，绝不敢承担与本地人合伙抢劫本地人钱财而不被告发的风险。
追究两人如何走到一起已经毫无意义。关键在于两个从地狱窜出的恶魔终于在殷家汇联手，注定了一座繁华的千年商都难逃浩劫。宣二提供的情报让朱老五大喜过望。屯溪自卫商团拥有快枪和短枪80余支。更让朱老五兴奋的是自卫商团从没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团丁个个是连枪都不会打的菜鸟。朱老五决定铤而走险。计划很简单：先夺枪后劫财，然后带着人马上山落草当土匪。不过，这支由亡命之徒组成的号称“天下第一军”的劫匪队伍，名头虽响，实力有限。除了自任军长的朱老五，宣二和几名骨干成员手里有几支长短枪外，其余喽啰拿的不是砍刀就是铁棒。多亏宣二带来的几支长短枪，否则朱老五根本掀不起大浪。以这么微弱的力量攻城略地，胆大心狠远远不够，只能奇袭。从朱老五选择的行军路线，可以看出此人确有心机。他日夜兼程，翻越赤岭，绕过祁门，避走休宁。接着走万安，过奕棋，沿途砸监释囚充实队伍，到了隆阜稍作休整，那也是为了作最后的布置。1929年4月4日下午，朱老五率领一百来号劫匪，如虎狼驱羊，直扑屯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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