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一场语言的旅行
制图司婉靖
<<平平发招
不懂方言 完都完啦
□李贵平
不了解川味方言，你是孤独的。不会说几句方言，你会“背时”的。有个段子，虽说不太精神文明但很经典：公交车上，一爆眼子老头摸美女胸脯，女子尖叫：“冒火了哈，摸锤子哦！”全车人以为烧起来了，争抢车上铁锤砸碎玻璃。司机气得大骂：锤子哦，哪个胎神乱球喊，弄得我本月奖金又锤子了，回去咋在老妞儿面前搁得平嘛。
有个重庆美女，那天在电话里惊抓抓地叫：“老汉，龟儿你嘿烦，完都完啦。”莫以为美女在骂她爸，这娃娃平时蛮孝顺的，但如果外地人听了一定会担忧：她老爸会不会生气喃，会不会从嘉陵江大桥上跳出个悲惨世界喃？
在成渝两地，方言中表现出的戏剧性即有趣误会，是最好玩的，也算天下一绝。
人道川渝不分家，其实，成渝两地除了不约而同在方言上“排外”，其说话的语气、味道、词汇和意蕴上还是自立门户的——重
庆人说话火爆，但问题好解决；成都人说话温和，问题不大好解决。
譬如，闷墩儿你晚上回家过了十一点，进门，你的妻子、重庆妹妹破口就骂：“啷个的噻，那个婆娘莽粗粗的比我长得乖么？背你妈的时哦。”骂得你热汗淋漓，骂得你想提把羊角锄去华蓥山埋了自己，但15分钟后女人会让你钻进热被窝，还用她绵绵小手儿给你捶背心。成都老婆不一样，回家晚了，进门，她不骂，她穿着红色抹胸柔柔望着你，好像你总是她的月光爱人：“回来啦？回来爪子嘛？耍噻，九眼桥酒吧的女人那么乖，你耍腾儿了再回来噻。”连续15天你休想摸上床。软语呢声中，你怀疑自己遇到五毒教主何铁手，被她纤纤玉手握着的淬毒铁钩干掉了。
不堵车也是孤独的。大路停车场上，重庆的哥一般会把脑壳伸得像长颈鹿，朝前头几十辆同行车日嘛老子乱骂，骂爽了回头，朝客人嘿嘿一笑：“老师，去哪点？”成都司机他不骂人，他拿出香烟慢慢点燃，嘀咕道，“卡嘛，几爷子卡过去皱起嘛。”一骑电马儿横穿过去，司机闷起不开腔，过了半条街他才说，“婆娘你飞叉叉的爪子嘛，男人去追范冰冰了么？”
发音上，成都话要嗲些，说到“三”“饭”时，你的嘴巴要使劲横着拉开，就像有个弓箭要射出去；重庆话的儿化音多些，语速更快，有些句子不是说出来的，像是用努尔哈赤攻城时使过的扔石机砸出来的。
醒豁了吧，川渝不分家，本质上是风趣都到家。
成都人一向洋盘，自认为他们的方言话是最巴适最接地气的，于是他们雄起，于是走哪儿都大甩甩地乡音不改。这一点，成都人的心胸不如广东人，广东人也牛逼哄哄地说他们的粤语，但遇到外省人还是要改说普通话的，尽管他们说话时鼻子像被76号特工用木棍撑住了一样。
成都人对方言的自恋苦了外来户，他们抱怨：来成都后，咱哥几个确实后悔结婚太早，可你们的方言，鬼大爷听得懂哦。
有好事者跑出来抱膀子：听不懂哇？听不懂你不晓得去川师大找个妹儿搭白呀，你不晓得去菜市场跟贩子讨价还价呀，你不晓得去听李贝贝散打他的初恋情人呀，你不晓得去宽窄巷斗地主钻桌子呀……折腾三个月，保证你啥子都搁得平。
好事者还有一句话没好意思说出口，贵哥这替他说了：外地的哥老倌些，一来成都就说结婚太早，咋子嘛？你不懂言子儿，话都抖不伸展，咋个去讨好女人嘛？还不是天天戳在春熙路打望下去，就像杜丘叔叔融化在蓝天里；你以为成都妹儿胖子没吃过猪肉黑娃没晒过太阳，瓜的没见过世面嗦？完都完啦。
一个“吃”字，五种发音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黄尚军说，目前学术界将四川境内的方言分为三类：西南官话，也即狭义上的四川话，客家话与湘方言。客家话与湘方言很明显，与移民背景有关。四川客家方言是清初由闽粤赣客家移民入川形成的，有专家考证，这其中，又以广东居多。而使用湘方言的，则是从湘语区移民到四川的居民带来的。《四川省志·方言志》中记载，湘籍移民入川多为躲避灾害，入川后也多居住在边远山区和丘陵，远离城市，所以湘语特点保留比较完整。
西南官话方言是四川境内最主要的方言，四川境内绝大部分县市区，包括甘孜藏族自治州、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和凉山彝族自治州等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县城，也都使用的是西南官话。包括重庆的市区县，使用的也都是西南官话。黄尚军介绍：“西南官话的最大特点是古入声归阳平，这也是判断地点方言是否是西南官话的基本条件。”
都江堰话、雅安话、成都话和宜宾话其实都是西南官话的范畴，但它们的内部差异，其实表明了西南官话内部的不同分区。这种分区，学术界是按照古入声的保留情况来分的。比如川中大部分地区，入声字都消失了，按照古入声字在今天的调类归并情况，可以分为以下几个小片：入声归阳平地区，入声归阴平地区，入声归去声地区，和入声独立地区。
成渝片区：入声归阳平。成都话、重庆话都是很典型的入声归阳平。阳平即是二声，以典型的入声字“吃”为例，成都话就念二声，读做“词”。
灌赤片雅棉小片：入声归阴平。雅安、石棉等地区是典型的入声归阴平。还是以“吃”，为例，他们念“呲”，一声。
灌赤片仁富小片：入声归去声。沱江下游的自贡、内江、仁寿、井研、威远、荣县、隆昌、富顺、冕宁等市县则是入声归去声地区，吃字则念“齿”。
灌赤片岷江小片：入声独立。双流、乐山、宜宾、射洪、盐亭、西充、西昌、都江堰等，则保留了入声字的读音。双流人把“吃”念的是很短促的“ch”，都江堰、郫县跟新都地区的人，这个字单独念，“chi er”。
成都境内的洛带、新都这些地方有客家话，湘方言在金堂初步考证，还有达县开江的任市分布的有湘方言。客家话、湘方言和闵方言都是移民来的，保留了原籍地的用词和发音。但是在语言的融合与发展中，闵方言已经融合到西南官话里了，客家话和湘言还单独有保存。
与西南官话内部的个别词的发音不同相比，这几种方言的不同更多是在用词上。黄尚军举例说，比如“青蛙”，成都人喊“虼蟆”，客家人喊“胡蜞”，就不一样。蜻蜓，成都人喊“丁丁猫儿”，客家人喊“弄妮子”，就是两个词了。
华西都市报记者王茜
这些四川话古人懂得起
黄尚军介绍，由于语言内部的继承性，四川方言词语中的一部分就直接来自于古代巴蜀方言。还有一部分四川方言词，则是来自于古代的通语或俗语。所以下面这些词，都是考证过的，古人用的词哦。
篾条
指用竹子剖成的长条薄片或细长条。三国李登《声类》中说：“今中国蜀土人谓竹篾为籩。籩音弥。”篾一词在四川应用广泛。有篾框、青篾、篾片儿等词。
波
民国十六年《简阳县志·方言》里记载，伯、叔父叫“波波”，巴县、内江一带也有人把父母称为“波、波波”，这个“波”字在后蜀何光远《鉴戒录·鬼传书》中就出现过，原注：“蜀人呼老弱为波”，宋范成大《吴船录》：“蜀中称尊老者为波，祖及外祖皆曰波。”偏涷雨 夏天的暴雨。张衡《思玄赋》：“云师（云甚）以交集兮，涷雨沛其洒途。”李善引旧注：“涷雨，暴雨也。巴郡谓暴雨为涷雨。”《新方言·释天》：“今陕西、四川皆谓夏月暴雨为偏涷雨。”
安逸
成都人喜欢说“安逸”，满意，精彩都用这个词。在《庄子·至乐》中，就有这个词了：“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
声气
说话时的声音和语气，从王充《论衡·骨相》：“相或在内，或在外，或在形体，或在声气。”到干宝《搜神记》,再到《红楼梦》，都可见到此词。马起脸
四川人都晓得“马起脸”是啥意思，在《说文》中，就说“马，怒也；武也。”《新方言·释言》：“今荆州谓面含怒色为马起脸。”外后天 外后天指后天之后的那一天，陆游《老学庵笔记》里面说：“今又谓三日后为外后日，意其俗语耳。偶读《唐逸史·裴老传》，乃有此语。裴，大历中人也，则此谓亦久矣。”恍兮惚兮 表达恍恍惚惚、精神不定、粗心、不在意等意思时，四川人都可以用这个词。《老子》“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可以看做该词的出处。有时候也用作“恍惚”，《敦煌变文集·伍子胥变文》里就用了这个词“女子泊纱与水，举头忽见一人，行步獐狂，精神恍惚，面带饥色，腰剑而行。”
撇脱
洒脱、干净利落，已见于宋代。《朱子语类》里面有“要之，持敬颇似费力，不如无欲撇脱。”王茜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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