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留痕 ——四问皖麦38培育者刘伟民
□本报记者许发夫
刘伟民在麦田里研究皖麦38生长情况（资料图片）延林/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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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问：人往高处走。作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大学生、一个城市人，为何会选择跳入农门？
“我虽然是城市户口，但我从小是跟着当教师的母亲在乡下生活，深知农民的不易；特别是那场灾难，改变了我对粮食的认识，确立了我今后的人生航向。”刘伟民说。
灾难永远是人类成长的清醒剂。
刘伟民说的那场灾难，事发上世纪六十年代，当时刘伟民才8岁。那场灾难不仅使他感到粮食的弥足珍贵，也在他幼小的心里种下了让天下苍生不再饥馑的人生志向。尽管14岁时，一场疾病让他的身高永远定格在1米4上，但这并未改变他的人生航向。
那场灾难让小伟民失去了疼爱他的舅舅，还有和他一起玩耍的三个伙伴。
“真的很可怕，吃了上顿没下顿，树叶树皮都成了吃食，还是有人因此失去了生命。当时我就想，要是能让地里多长出粮食该多好呀。”刘伟民说。
如果说，那场饥馑让刘伟民确立了人生志向，那么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为这一志向找到了突破点。
那是上高中时，刘伟民和同学到涡阳县农科所（市农科所前身）参观，当了解到通过人工改良作物品种，可以提高产量时，刘伟民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他知道今后该怎么做了。
因此，当1978年恢复高考时，刘伟民首选了安徽劳动大学农学专业，并在4年后分配工作时，拒绝了工作清闲、待遇丰厚的涡阳县农业干部学校和种子公司，而选择了涡阳县农科所。刘伟民的这一抉择，遭到家人的强烈反对。也难怪，都是人往高处走，他倒好，却不顾自己的前程，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选择与土地打交道，不是自找苦吃吗？
但刘伟民认定的事，就会坚定走下去。也就是这份坚持，才成就他后来的人生辉煌。
1997年，刘伟民培育的强筋小麦皖麦38通过省级审定，并在安徽省小麦主产区推广。十年后，这种新品小麦在全国推广3000多万亩，为农民增收20多亿元。
不仅如此，由于该品种小麦集优质、高产、强筋于一体，破解了世界小麦育种史上高产优质难以集一身的难题，该难题被誉为育种界的“哥德巴赫猜想”；又由于该小麦的大面积推广，结束了我国用于做面包的强筋麦进口的历史。
幼年写下的人生问卷，刘伟民用汗水和信念给出了圆满的答案。
二问：梅花香自苦寒来。培育皖麦38，历时十年终获成功，靠的是什么？
“创新和坚守应该是刘伟民取得骄人业绩的根本。”原涡阳县农科所所长谢云鹤代刘伟民回答道。
探索者是没有足迹可循的。
刘伟民知道，作为小麦育种，很多人倾其一生也没育出一个被审定推广的品种，不是这些人不尽心不努力，而是往往为传统的东西所禁锢，找不到突破点。在最初的科研中，刘伟民也走过弯路，碰过壁，但他善于钻研、敢于创新的品格帮了他的忙。
在育种过程中，刘伟民发现传统的选育小麦效率很低，就想，倘若能在早代对杂交组合群体进行测产、比产，就可提前发现高产组合。后来他把数学中坐标知识用在育种数据分析上，以行苗数和行产数组成坐标系，绘成曲线图，这样，本来很难分清的高产组合和低产组合，在曲线图上便清晰地分离出来，这样，大量非高产组合或品系在试验早期就遭淘汰。
在后来科技部举办的科技成果答辩会上，刘伟民创造的“回归曲线作图比产法”，得到了与会专家的一致肯定，并认为，刘伟民创造的这种育种法，为国内首创，实用价值极高。
创新让刘伟民离目标更近了一步。
当然，小麦新品的培育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往往需要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仅仅有创新还不够，还要付出辛勤的汗水。
良种培育要在试验小区里进行。每个小区仅几十平方米。每次试验需要200多个小区。面积小，不适合机器作业，只能人工收种。种植时要用锄头耪出麦沟，再撒种。几斤重的锄头，对于正常人不算什么，但对身高只有1米4的刘伟民来说，却重似千斤。一场活下来，全身散了架。麦苗出来后，还要每天观察长势，记载株高、查叶片面积。小麦生长期200多天，刘伟民每天都要趴在试验小区里，一棵棵地数，一株株地看。不管烈日当空，还是风雪交加，腰弯疼了，手冻僵了，腿蜷麻了……刘伟民都在坚守，且这一坚守就是二十多年。
“没有心系天下苍生的情怀，没有顽强的毅力和默默无闻的奉献，刘伟民不会有今天。”谢云鹤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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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问：十年磨一剑。在漫长的育种生涯中，面对身体的超负荷运转和生活的压力，你是否想过退缩？
“困难是有，生活压力大，身体又不好，但我没想到逃避。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个信念，我不会失败，也不能失败，一定能培育出小麦良种。”刘伟民说。
从1987年开始培育到1997年成功培育出皖麦38，这十年间，疾病和生活的压力一直考验着刘伟民。
一次雨中抢收小麦，刘伟民患上了急性肠炎，后因治疗不及时，转为慢性肠炎，这病一直和他如影相随；长期的超负荷劳动，又让他患上了严重的疲劳症，就是不干活，每天身上仍觉得压块巨石，坐下来就不想起来。
不仅疾病时刻挑战着刘伟民的信念，在培育皖麦38期间，生活的重负也紧紧压在他的肩上。
1992年，因效益不好，实行财政差补的涡阳县农科所只发百分之五十的工资，刘伟民一月也就四五十元，爱人又没工作，一家四口（加上两个孩子）吃穿用度都要钱，日子一下子捉襟见肘起来。为补贴家用，刘伟民的爱人拉煤球、摆小摊，起早贪黑地干。这个从农村嫁过来的女子本以为嫁给有工作的爱人就会享上清福，谁知生存都成了问题。见爱人辛苦，刘伟民也不得不为一家人的生计操心了。于是，他利用自学的
电器知识，在单位附近开了家电维修部，白天在试验田里忙实验，晚上加班帮别人维修家电。
“日子是难了点。但我一天也没放弃对小麦良种的培育。每欲退缩时，我都会想起那场灾害带来的灾难……只是感觉对不起我的爱人，她跟着我受苦了。”时隔近20年，刘伟民想起当初心里仍不好受。
这期间有件事差点让刘伟民动了心。
一天，一向敬重刘伟民的县农场场长找到刘伟民，问是否愿意到他那上班。
这位场长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工资全发，还能给几亩地耕种。
“你这样捣弄小麦，将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成功还好，要是不成，就苦了老婆孩子。不如先到我那，把生活安顿好。”场长的话很实在。
但我们的刘伟民再次经受了考验。
如果当初刘伟民答应了这位场长的要求，也许今天涡阳县农场会多了个很棒的农技员，而我国却少了一位摘取被小麦育种界称为“哥德巴赫猜想”桂冠的伟人。
刘伟民经受了考验，是为让天下苍生不再饥馑的信念让刘伟民经受了考验。
四问：只有超越才不落伍。随着时代的发展，皖麦38不再具备当初的光芒了，在种植面积上也开始萎缩，面对这一问题，你打算如何超越？
“任何事情都是不进则退。这点我早有准备。在皖麦38培育接近成功时，我就着手新的小麦良种的培育，现在已取得了成果。”刘伟民说。
“锐意进取、勇攀高峰。”是日前省委、省政府下发的《关于表彰奖励安徽省突出贡献人才的决定》上对刘伟民等人的部分评价。
可谓一语中的。
在皖麦38培育接近成功时，刘伟民就再次踏上了新的小麦良种培育的征程。
从1996年，刘伟民就开始对尚在省小麦区域试验、没有最终审定的皖麦38进行改良。他知道，一个小麦良种的适应期一般不会超过10年。
这次远见和勇攀高峰的气魄为刘伟民小麦良种培育又打开了一扇窗。
2008年，经过12年的辛勤耕耘，由皖麦38改良的新品——皖麦38-96通过省区域试验后，最终通过了省审定。该品种小麦除具备皖麦38的优点外，较之产量更高——提高6%，最高亩产可达650公斤。目前，已推广20多万亩。
更令人称喜的是，刘伟民不仅在强筋麦良种培育上获得突破，在中强筋、中筋小麦良种培育上也迈出了坚实的步伐。
2009年，刘伟民培育的轮选518小麦开始参加省小麦区域试验，等待最终审定。这种中强筋小麦是生产挂面、方便面、水饺的绝好原料。
2010年，刘伟民又把自己培育多年的另一个小麦品种——轮选182，推荐给省区域试验。这种中筋小麦可广泛用于馒头加工。
这两种小麦不仅品质优良，而且产量可与普通小麦齐美，亩产最高可达700公斤。
“皖麦38和皖麦38-96是强筋小麦，轮选518乃中强筋小麦，轮选182为中筋小麦，一旦后两种小麦品种通过审定，我就培育成了系列优质专用小麦体系，由于各自用途不同，可以全方位满足人们不同的消费。”刘伟民说。
从当初的让天下苍生不再饥馑，到现在的让人不仅吃饱还要吃好，刘伟民的人生坐标随着时代的前进也在不断调整着、更新着。
采访结束时，记者问刘伟民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他说，我会在小麦育种的路上一直走下去，培育出更多优质小麦品种，造福人类。
话不多，却能看出刘伟民那颗心系天下苍生的壮丽情怀。
我们祝福他：刘伟民，好运！好运，刘伟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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