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绝响《广陵散》

□魏斌

嵇康踉跄着走下囚车，强烈的阳光刺得他半天睁不开眼来。是啊，洛阳的大牢里暗无天日，他的眼睛已不适应如此强烈阳光的照射了。今天是他生命的尽头，他想再看一眼往日与“竹林七贤”们经常赋诗、饮酒、抚琴的地方。于是他定了定神，勉强睁开双眼，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刑场周围挤满了前来为他送行的百姓，更使他吃惊的是，刑台前黑压压跪着数千名为他求情、愿拜他为师的太学生。人活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世上有哪位“犯人”死得如此“壮观”！他久久地恋恋不舍地欣赏着自己在阳光下的影子，一种莫大的欣慰油然而生。少顷，他向前来送行的哥哥索了一把古琴，顿时一曲天籁之音——《广陵散》在刑场上空响起。

风儿轻轻，琴声悠扬，围观的人群屏气慑息，谛听着神秘的旋律，生命的绝响。在这样一个非常独特的场合弹奏这首古琴曲，雷霆风雨、穿云裂石的气势得到极大的张扬，怨恨凄感、怫郁慷慨的心曲得到尽情的畅叙。当人们还沉浸在乐曲的意境中时，琴声戛然而止，抚琴者向天喟然长叹：“《广陵散》于今绝矣！”而后从容赴死。一代杰出思想家、文学家、音乐家嵇康，就这样走完了他40年的人生历程。

嵇康，原姓奚，字叔夜，竹林七贤之一。祖籍会稽上虞（今浙江上虞县），因避怨，迁徙至谯国铚县嵇山之侧（今涡阳石弓镇），后遂指山为姓，改为嵇姓。三国魏文帝黄初四年（223年），嵇康出生在嵇山下。父亲嵇昭担任曹魏督军粮治书侍御使之职，但嵇康出生不久，父亲就去世了。他是在母亲和哥哥嵇喜的抚育下长大成人的。

少年时代的嵇康，天资聪颖，颇有俊才。但由于严父早逝，无人管束，加上母兄娇惯，从小养成了桀骜不驯、尚奇任侠的性格。他常常以清高脱俗自居，又“学不师授，博览无不该通”，通过自学和博览群书，获得丰富的历史文化知识。成年后的嵇康，高洁的品格，淡薄的心境，不俗的风貌，以及他那冷隽峭拔的文风诗风，不仅令同时代的人为之摧眉折腰，高山仰止，而且还得到皇室贵族的青睐。魏武帝曹操的儿子沛穆王曹林，景慕嵇康的才华，把女儿长乐亭公主嫁给了他。从此，嵇康成了魏朝皇室的宗亲，仕途顺利，不久就升至郎中，后任中散大夫，故后人又称其为嵇中散。

但是，魏文帝死后不久，司马氏父子乘小皇帝年幼，篡夺了曹魏的政权，随着曹魏集团的分崩瓦解，嵇康短暂的政治生命终结了。为了避开政治斗争的锋芒，他离开了京城，隐居在山林。当时，他和阮籍、刘伶、山涛、向秀、阮咸、王戎过从甚密，常常一同开怀畅饮，游玩于山林，寄情于山水，世称“竹林七贤”。

如果嵇康就此隐居下去，不过问世事，做一个默默无闻、自由自在的打铁匠，也许会善终其身。但嵇康毕竟是嵇康，他那疾恶如仇、仗义执言的性格，他那与曹魏皇室的姻亲关系，还有他那毫不掩饰地对司马氏集团的憎恶态度，终究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首先，他蔑视司马昭的亲信钟会。历史记载，司马昭的亲信钟会仰慕嵇康的才学，特意前来拜访。当时，嵇康正与向秀一起在门前的大树下打铁，见了他不加理睬，照样打铁不停。过了很久，钟会悻悻离开，嵇康这才对他说：“你听到什么才来的？又看见什么才走的？”钟会说：“我听到了所听到的才来，看到了所看到的才回去。”钟会因此忌恨嵇康，后来在司马昭面前进了嵇康许多谗言。

其次，他公开表示与司马氏集团不合作。“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字巨源），受司马昭的拉拢，当上主管选拔人才的吏部尚书。他任期快满，向“朝廷”推荐嵇康继任。对于这个世人趋之若鹜的“肥缺”官职，大名士嵇康不仅拒绝邀请，而且写了一封题为《与山巨源绝交书》的长信。在《绝交书》中，嵇康借题发挥，向天下表达自己的立场，发泄对司马氏的不满。这无异于递交一份拒绝与司马氏合作的公开宣言。特别是文中“非汤武而薄周礼”一句，——司马氏父子擅立皇帝，皆以周公摄政自居，司马昭还想实行“汤武革命”，改朝换代，嵇康这些话公然反对司马氏废魏自立，更叫司马昭切齿痛恨。刚巧，这时嵇康被卷入朋友吕安“不孝”案，成了司马昭杀害嵇康的借口。魏元帝景元三年（262年）10月，嵇康与吕安同时被害于洛阳东市刑场。

嵇康死后，葬于故乡涡阳嵇山南麓，其墓依山凿石而建，巨石封门，上覆山土，墓在山腹中，今尚存。嵇康生前曾在嵇山建筑茅舍，隐居读书锻铁，为了纪念这位秉性刚直、敢于说真话而被冤杀的先哲，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蒙城知县淡如水于嵇山之上建“嵇康亭”，后毁。1984年，蒙城县政府拨款重建，著名书法家舒同题写了亭名。

嵇康的文学创作，主要是诗歌和散文。诗今存50余首，以四言体为多。嵇康著作，《隋书·经籍志》著录有集13卷。鲁迅先生从1913年9月至1931年11月用18年的时间编辑了一部完整的《嵇康集》，1938年收入《鲁迅全集》第9卷中。

嵇康刑场所弹《广陵散》，又名《广陵止息》。“广陵”是扬州的古称，“散”是乐曲的意思，是一套流行于古代广陵地区的古曲。内容据说是描写战国时期聂政为父报仇，刺杀韩王的故事。据刘籍《琴议》记载，嵇康是从魏太乐令协律都尉杜夔的儿子杜猛那里学得《广陵散》的。嵇康非常喜爱此曲，经常弹奏它，以致招来许多人前来求教，但嵇康概不传授。所以嵇康刑场有“《广陵散》于今绝矣！”的感叹。嵇康死后，该曲在历史上曾绝响一时。建国后，我国著名古琴家管平湖先生根据明代宫廷的《神奇秘谱》所载曲谱进行挖掘整理，使这首奇妙绝伦的古琴音乐又重新回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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