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半颗糖 ◆杨 觉

淮河晨刊 2017-12-14 14:52 大字

杨雷说,他小时候从没吃过一颗整糖。

纸包糖,是小时候甜甜的记忆。那时一分钱能买两块纸包糖,就是那么便宜的纸包糖,对农村的孩子来说,也是稀罕物。家里不来亲戚,孩子们是吃不到的。

杨雷四岁时,死了母亲,五岁时有了后妈,后妈很会过日子,说会过日子,其实是穷得没办法。在杨雷家,纸包糖就是奢侈品。

杨雷和我同年,又是邻居。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割草。在我的记忆里,杨雷从小是三天两头被后妈打骂。小学的时候,我们上学放学,大大小小一二十人,到了初中,就只有我和杨雷两个人了,很多家庭是因为交不起那十几元的书费学费。满庄子同龄孩子,我和杨雷最要好。我若是犯了错误,察觉到要被父亲打,转身就跑。再回来时,父亲多半是消了气,就是再要打,也有母亲护着。杨雷不一样,不敢跑,跑了回来会被打得更狠。杨雷每次被后妈打,我总是愤愤不平。有几次,我在我母亲面前表示不满。母亲总是不让我说。有时她还替杨雷的后妈说话,说她也不容易。

在学校,我还有个好同学,他父母都是粮站职工。他喜欢打篮球,每天在篮球场上的时间比在教室里的时间多。他没有时间做作业,都是我代劳。当然,我每天都会有一颗纸包糖的酬劳,而那一颗糖,都是在放学的路上,我一半,杨雷一半。我们心里甜了一路。

杨雷家来了亲戚,带了几毛钱纸包糖,他后妈能收藏半年,隔段时间拿出来两块,一块给小妹妹,另一块,“咔吧”咬成两半,外面的一半给杨雷,嘴里的一半吐出来给大妹妹。

杨雷除了上学,就是带妹妹、烧火做饭。平时,庄子上一群小伙伴满庄子疯跑,偷东家的桃子、西家的梨,家前屋后捉迷藏,扛着竹竿戳马蜂窝,河沟里摸鱼抓虾,却看不到杨雷的身影。他最多是和我们一起下田割草。

一直到初中,他后妈打他的时候,嘴里就一句话:“要不是怕别人说我是后妈,早叫你下来干活了。穷死了,让你念书,你还不听话。”

杨雷读书成绩比我好,我们一起考上了县一中。高二的上学期,杨雷的父亲死了。他要下学。可他的后妈哭天抢地的骂,说杨雷没良心,要毁她的名声。拿着烧火棍,把杨雷往死里打。

杨雷比我先一年考上大学,是常州的一所专科学校。临走的那个晚上,邻居们都到他家去看他。他后妈哭得像个泪人,边哭边骂:“养个儿子有什么用?还不是飞了 。我将来指望谁啊——— ”

我向父亲要了五元钱,到供销社买了一大包纸包糖——— 一百块,在所有的人都走了的时候,才交给杨雷。杨雷拿出二十颗分给两个妹妹,然后又拿出来一颗给我。我接过来,剥开糖纸,棕红色的糖块,散发出一股香甜,立刻充盈了我的鼻腔。舌下立刻涌出口水来,我咬下一半,把另一半连包纸一起递给杨雷。杨雷一手捧着那半颗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解开糖纸,低下头,舌唇并用,把那半颗糖含在了嘴里,还把糖纸舔了舔,笑着对我说:“真甜。”

我复读了一年,也考上了师范专科,至此,我和杨雷就失去了联系。我毕业后回到家乡教书,杨雷却留在了外地。

我工作的第二年,杨雷的后妈和两个妹妹都离开了庄子。据说是杨雷回来带走的。他夜里到家,第二天天没亮就走了。

三十五年了,今年秋天,杨雷回来了。五十多岁的杨雷,和我一样,头发已经斑白。他站在我的面前,比我高出半头。我记得他当初又黑又瘦,现在,胖了,也白了。只是看上去要比我大上几岁。他是送后妈的骨灰回来安葬的。

我见到他时,是傍晚。他,他的妻子孩子,妹妹妹夫和妹妹的孩子,手臂上都戴着孝袖。他见到我,愣了一下,尴尬的表情只是从他的脸上一闪,紧接着就是无比的兴奋。他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村上现在还有多少老人,给他母亲下葬需要多少人?他让我计算一下,都通知到。然后到镇上联系饭店,安排酒席。还特别嘱咐我,酒菜要安排得好一点。

第二天上午,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他后妈的骨灰盒安放在了他父亲骨灰盒的左边,而右边安放的是他生母的骨灰盒。中午,我带着杨雷一桌桌给乡亲们敬酒,听着老人们对他后妈的赞美。

晚上,他在镇上的宾馆又多开了一间房,要我陪他说说话。我和杨雷聊了大半夜,他第二天要走,我劝他休息,我们才结束谈话。

我问他恨不恨他的后妈,他说不恨。他说,后妈在那么穷困的情况下,还坚持让他上学,而且每次都让他和大妹妹一样分到半颗糖。

他说小时候的事记不得多少了,只记得经常和我分享半颗糖,尤其是他临行时,和我分吃的那半颗糖——— 真甜。那香甜一直在心里,从不曾散去。还有我给他的那包糖,他每次只吃半颗,吃了将近两年。最后,糖纸都剥不下来了,就连糖纸一块吃。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是爱吃纸包糖,不过,每次都只吃半颗,有时是和后妈分着吃。他说这话时,竟是那么幸福和满足。

毕业后,他分配到了一个机电厂当技术员。后来厂子倒闭了,自己带着后妈和妹妹做小生意。生活一直很苦。关于他的后妈,他没说多少,只是说后妈跟他去后,开始时捡破烂,后来就帮他做饭带孩子。病重后一直念叨着死了要回老家,要和他父亲合葬。

分别时,他拉着我的手说:“我现在经济条件好多了,但和你分吃一颗糖,永远是最香甜的。”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白兔”递给我。我剥开糖纸,咬下一半,他接过另一半放到嘴里。我看到他流下了两行热泪。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在宾馆门外,他还拉着我的手不放。他给了我地址,我们互存了电话号码。

最后他对我说:“半颗糖,足够我甜一辈子了。”

作者单位:五河县小圩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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