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岁槐花香 □殷祥琴
又是一年绿成阴,又是一岁槐花香。
眼下,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河堤上、池塘边的槐树上挂满了串串白花、清香四溢……此情此景,使我想到了故乡的槐花。
我的故乡位于蚌埠东郊白石山脚下,是闻名遐迩的槐花之乡。记忆中,村子东边灌溉渠两边的坝子上、西边的平塘埂、南边的洋塘边长满了洋槐树:人工栽种的、野生的、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品种不同、形态各异。每年清明节前后,洋槐树便悄悄地吐蕊、静静地盛开、淡淡地溢香……可能是地势偏远的原因吧,这些槐花大多可以逃过“被摘之劫”。花期将近之时,它们便在东风的催促下,如片片雪花撒向田间小径；似点点白帆飘落水面,弥香悠远……履行着“化作春泥更护花”的神圣职责。置身其中,你会真切地体会到“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春水碧波飘落处,浮香一路到天涯”的深邃意境!
相比之下,圩子外边的那片“槐林”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每年四五月份,“槐林”中的桃花、梨花相继卸妆后,槐花便粉墨登场。
此时的“槐林”成了翠雕玉砌的世界!远远望去,绿叶白花互相映衬,异常美丽。走近仰望,像无瑕的翡翠掩映着串串白珠；似片片绿色的发饰点缀着长长的白辫；如串串玉雕的小汤匙挨挨挤挤地仰卧在青纱帐下；若长长的玉穗倒垂在绿叶丛中……一阵微风吹来,那素雅的花朵仿佛摇曳的风铃,风情款款,缕缕幽香弥漫开来,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无数的蝴蝶也循香而来,在花间载歌载舞,给幽静的槐林增添了几多生机。
这时,村里的孩子们也活跃了起来。每天下午放学后,他们便两人一组,挎着篮子,扛上绑着铁钩或者镰刀的长竹竿来到“槐林”。个子高的那个孩子昂起头来扫视一下“槐林”,选择一处挂满鲜嫩槐花的枝头,举起竹竿,对准槐花用力往下拉拽。随着一声声“咔嚓”、“咔嚓”的响声,一串串带着绿叶的槐花落在了地上。另一个人立马弯腰捡起,放入篮中。有的孩子为了摘到更多、更好的槐花,索性装着塑料袋爬到了树上,挑选心仪的槐花,装满袋子、系牢袋口扔下树来,树下的搭档立马捡起,放入篮中。
记得一次放学后,哥哥扛着绑有镰刀的长竹竿,我挎着篮子到“槐林”摘槐花。哥哥昂着头张望了半天,终于瞅准了一片缀满鲜嫩槐花的树枝。他举起长竹竿对准枝头往下拉拽,可是由于力气小,槐花顽皮地在枝头上摇来摇去,就是不掉。我急忙上去,站在哥哥后面,抓住竹竿往下拽。我们一边拼命地拉拽,一边大喊:“加油!……”突然,“咔嚓”一声脆响,树枝断了,我瘫坐在地上,哥哥坐在了我的脚脖子上。看着地上大片的“白银子”,我们忘了疼痛,连忙爬起来去捡起树枝,准备摘了槐花放入篮子,谁知我手刚碰到槐花就被隐藏在树叶下的槐树刺狠狠地扎了一下。顿时,钻心地疼。但我顾不了疼又继续摘槐花。很快,篮子就满了。我们一人抬着篮子的一边,合力把沉甸甸的槐花抬回了家。
祖母见了笑得合不拢嘴,一边不住地夸我们“有用”,一边麻利地把槐花倒在地上,剔除连在槐花上的枝杈和叶子,然后用清水洗净,又拌上一碗干面粉,再在大锅里添两瓢水,放个蒸馏器,在蒸馏器上铺上润湿的纱布,把拌好的槐花放在蒸馏器上盖上锅盖。哥哥在灶下燃起了柴火,我在一边帮祖母剥蒜瓣、择葱、剁辣椒……很快,灶膛里熊熊的大火使低矮的茅屋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祖母将蒜泥、葱末、碎椒放进大汤碗里,倒入醋、热油、香油、味精、盐等做成汤汁,等待着槐花出锅。
槐花出锅了,满屋子弥漫着清爽的幽香……我们兄妹几个拿好碗筷站在灶台边,等祖母依次给我们盛槐花。
“怎么这么香啊?……”祖母一开锅,贪吃的弟弟就大叫起来。“那是自然!”我骄傲地接过话,摆出一副居功自傲的样子,“我手都被槐树刺扎烂了,你倒怪巧呢!……”弟弟做了一个鬼脸,便沉浸在对槐香的享受中了。只见他微微闭上眼,故意将鼻子一扇一合的,大口地吸着气,不住地说:“太香了,我要多吃点!”
我们接过祖母递过来的槐花饭,争先恐后地夹起槐花去蘸大汤碗里的汤汁。那个大汤碗在我们的左右夹击下,一会儿倒向东,一会儿歪向西,有时还在原地打转,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我们几个狼吞虎咽地吃着。很快,大锅见底了,大碗也干了。
祖母笑呵呵地看着我们,她却一口没吃。可是,年幼的我们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只是望着空空如也的大锅和大碗努力地回味着,啧啧地赞叹着……
看着意犹未尽的我们,祖母意味深长地给我们说起了她故乡的槐花。祖母的故乡很穷,家里孩子又多。每到槐花开放的时节,家家户户都靠吃槐花度日。他们那时为了省柴,槐花摘下后,就洗洗直接生吃。那一年闹饥荒,槐花成了他们家的“救命粮”……祖母轻轻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眼里噙着泪花。继而,她缓缓地垂下眼睑,好像在回想那悠远的故事……
又是一年春草绿,又是一岁槐花香。祖母早已离世,我的故乡也在飞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中销声匿迹,而祖母那饱含深情的“槐花情结”连同故乡淡淡的槐花香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深处,成了我难以割舍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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