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从警路 □朱玉房

淮河晨刊 2021-03-19 10:06 大字

就像在大街上随便拉了一个女的,赶紧扎上耳眼,换上嫁衣,顶上盖头,塞进轿子走人。没有铺垫,没有预示,没有适应期,匆匆忙忙。

我入警时,就是这个感觉。

跟许多男孩子一样,我童年亦有军警情结。着一身挺括的制服,高高地抬起头颅,挺拔笔直的腰杆,憧憬一下都美煞人也。可惜,在决定人生走向时,我所渴慕的警察院校,大门紧闭,连一丝光点都没有透出。生不逢时。无奈,我只好在志愿一栏里填了师范学校,不甘地当起了“家有三石粮不做孩子王”的“孩子王”。第二年,警校开招,没有征求家人意见,没有跟老师言语一声,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我就把退学申请交到了学生处,退学的理由简单、明了:复课考警校!结果,我只是在老师心目中落得个“幼稚”的印象。

梦,是美妙的,当她被现实碾压粉碎后,她的锋芒是尖锐犀利的。以至于我在日后的语文教学里,给学生布置作文时,从来没有出现过“我的理想”之类的题目,我怕学生笔下会出现当军人、当警察字样,如此,会触及我隐隐的伤痛,不啻是把我已结痂的伤口复撕开,血淋淋、白森森地暴露在空气里,钻心地疼,甚至又感染。

“太阳底下教师这个职业最伟大”,我像阿Q骂过“儿子打老子”一般,轻松、愉悦。上课、备课,批改作业,而后看书,写作,尽情地享受着学生深情地鞠躬、喊声“老师好”职业带给我的荣耀和自豪。如果不是那次招考,我会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七年之后,续写着我的“为人师表”的历史。

那天早上,《蚌埠日报》到了(当时,学校报纸统一送至我住处,再由我送到学校)。打开报纸,很大很大的篇幅,是公安局招聘简章。年龄、学历、身份……我完全符合。仿若余烬中迎来一股微风,静水里投下一颗石子,潜藏于胸的梦复苏了,复苏得那样猛烈,复苏得有声响,噼里啪啦的。

报名后那段时间里,自行车被我搁在车棚里,双腿成了上下班的工具。复习的卡片,成为了我的驴友。除了日常工作,有关考试的书籍充斥着整个生活。孤灯映照我的苦思身影,晓月敲打着我的无眠。

一个来月,匆匆忙忙,匆忙得没昼没夜,匆忙得蓬头垢面。一个来月,单身宿舍小锅子里没传出一声滋啦声。

警察的梦圆了!

我想跟大家握个手,道个别,毕竟我们是同事,从今后不怕说天涯别离,至少在同事这个词前边要加上“曾经”两字了。我想跟我班上的学生真诚地道个歉,毕竟在我复课迎考期间,对他们,我算是在应付,在搪塞。体检、政审、录取,程序是一步接着一步,一步挨着一步,步步相扣,容不得半点疏忽和散漫。相拥告别,泪眼道歉那样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场面,只能停留在想象和遐想的层面。傍晚接到通知书,要求翌日早上报到。很紧很急,似乎怕跑了似的。

那晚,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老师、学生都走了,归巢鸟鸣越发显得校园的阒静和空幽。我先在我们班教室呆坐,而后,在校园里走走停停,末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校园。斯时,已滑过山巅的夕阳似乎还有一丝眷恋和不舍,把半个天涂抹得通红通红的。

上午报到,上午就被分局来人领走。到了分局,派出所的所长、教导员已在会议室等候多时。当天下午到派出所,当天晚上就跟班实习。感觉有根鞭子悬在那儿,让你不敢有须臾的懈怠和喘息。一切都按部就班,后来,我跟所领导请假,想到学校去看看。所长看看我,说,你觉得现在能走得开?的确,派出所工作千头万绪,户籍管理,防火防盗、线索摸排、民事调解、统一行动、专项工作,一项接一项,跟我复课迎考一样的,匆匆复匆匆。面试时,考官说,听说你几个法律倒背如流?这有些夸张了。不过,接下来,主考官随口提了几条法律条文。没有思索,没有磕巴,没有停顿,多少条多少款哪个项,我脱口而出。列位考官一旁颔首。

去年年末,我才算邀请了几位“曾经”的同事小聚,算是迟来的歉意和话别吧。春节期间,昔日的学生邀我相见,看到曾经的“小屁孩”已为家庭的砥柱中流,甚感欣慰之际,我不禁感慨,忙,忙,忙,这些年来,我究竟忙了些啥?面对学生声声“朱老师”呼喊,我恐慌之至,才疏学浅,枉为人师啊!

墨发皓首,岁月浸染,匆匆复匆匆,留有多少遗憾,自己清楚。留有多少豪迈,那就任由他人去评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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